外侯官的口信隻有一句——
“京中有變,速歸”。
這是章囚一日前從京城傳來的,為能趕上,沿途送信的外侯官前後跑廢了三匹馬。
玉流半垂的臉看不出什麼神色,隻問道:“是陛下的意思嗎?”
“不知,”外侯官謹記前一位的傳話,複述道,“隻說很急,還說您回程的時候得低調些。”
“是麼?”玉流眉心輕蹙,她有點琢磨不透這句口信的深意。
不是陛下的诏令,正式的文書都沒有,囚哥搞什麼,她還有無涯賊首要抓……
一身黑衣的外侯官恭敬道:“大人,您需即刻啟程。”
玉流攥着手指,暗暗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知道了。”
既然她要親自回去,查安家的事情那就自己來。至于無涯賊首……再說吧。
盧主簿還算有大局觀,外侯官出現的那一刻便散了在後門幹活的短工,此時的太守府沒什麼多餘的人在。
玉流領着他走進來。
這還是楊淮月第一次見除了玉流之外的外侯官,眼皮都不帶眨的,新奇得很。
夫人這沒見識的模樣讓柳吾善覺得臉臊,同她小聲嘀咕:“别看了,你幾歲,他幾歲?還有你,老盧,腿别抖了!”
說不定等會兒就被記下一筆:崇州太守的主簿是個腿打顫的膽小鬼,夫人是個沒見識的蠢婦人。
盧主簿憤怒:“我這是剛才跑得太快!累的,累的!”
“聽見了,”楊淮月摸着臉就移開了眼,“那個,玉大人,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算是吧,”玉流轉頭吩咐,“把帶來的東西交給柳大人,以後陛下追究起來,他也不會遭受池魚之殃。”
“是,大人。”
外侯官走向柳吾善,從袖中拿出一道蓋了章的字據:“柳大人,收好。”
外侯官的規矩柳吾善還是知道的,他接過,最後的蓋章處,落的是章囚的名字。
“有勞有勞。”柳吾善小心放好,趁機多看了這位幾眼。
時隔多年再見到地方的外侯官,他不禁感慨萬千,一看他就和玉流這種需要抛頭露面的外侯官就不一樣,普通尋常,不起眼,常年走在人堆裡,必要的時候神鬼不知,跳出來能咬你一大口。
外侯官,尤其是地方的外侯官,人不可貌相。
柳吾善這頭還在心有戚戚,玉流那頭已經看向敏郎:“收好了嗎?”她問的是婚書。
敏郎點頭:“好了。”
“好,”玉流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展顔一笑,“你趕緊去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要走。”
“啊?”
“啊?”
“啊?”
“啊?”
四道異口同聲的“啊”響起,玉流摘去其中三道,眼尾輕揚:“還站在那兒做什麼,不想跟我走嗎?”
敏郎:“呃……走哪兒?”
“京城。”
這二字出口,敏郎整個人都要離魂了:“啊?”
玉流歪着頭,挑起眉梢:“看來是不想,那我自己走。”
“不!就是有點快,啊,不不不,我想的。但是他——”敏郎的桃花眼都吓成圓眼了,在呆滞中,慢慢指向一直跟在玉流身邊像影子一樣的外侯官,“他、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嗎?”
玉流不太明白他問這句的目的,但還是說了:“不會,他馬上就會回臨州。”
“哦。”不一起就好,不然真的很礙眼。
敏郎轉身:“那,我去收拾了?”
玉流:“嗯,我等會兒在馬廄那兒等你。”
敏郎:“好,我會盡快。”
他看着走得挺快,出院子時輕落一眼,瞥向她身邊的外侯官,眼神微暗。
看來,章囚還算有點腦子。
瞧着人走遠,玉流收了那絲笑意,偏頭,面無表情道:“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剛得知一個驚天消息的外侯官快速處理好自己差點亂飛的五官,都不敢去看那個被玉流相中的小郎君,低頭:“知道,大人請放心。”
玉流:“然後呢?”
外侯官:“哦,我現在就走。”
真就像影子一樣來去無聲,柳吾善舉着手都說不出一句再會,隻能收回來,疑惑地看向玉流:“大人這是要走了?”
“嗯,我也回去收拾一下,這幾日叨擾了。”玉流不多說,要往自己住的那邊走了。
“您客氣了,那——”柳吾善眼珠子轉了轉,叫住她,問:“您之後還來嗎?”
玉流腳下停頓:“不好說。”
這一句玉流沒說假話,她現在對此事都一知半解,着實有點無力。
她沒什麼行李,也就幾套衣服,再多一個木盒,很快就整理好,站在馬廄邊等着敏郎來。
敏郎慢了些,因為半途被柳吾善拉住。
“等等,等我們一會兒啊。”
柳吾善扭頭和盧主簿小聲說了幾句,盧主簿嚴肅點頭,小步跑進自己的房裡。
柳吾善則回了趟書房,把自己手裡的,和盧主簿拿來的書卷放在一起,交給敏郎:“這也帶上吧,後面就靠自己了。”
敏郎依言放進包袱裡,道了聲謝:“麻煩了。”
玉流看着北飛的群鳥好一會兒,終于等到了人。
兩人騎上馬,玉流看着來送行的幾位,幾日的相處竟也生出點柔情來:“到這兒就好,不用送了。”
柳吾善和楊淮月點頭,一同道:“那玉大人和敏郎一路小心。”
玉流騎馬而去,敏郎跟在玉流身後,朝他們輕輕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