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而已,不過是把口頭的負責兌現到紙上。
玉流這麼告訴自己,一派雲淡風輕,隻是袖中微微發抖的手指表明她的心并沒有看起來的那麼不在意。
“那大人,要不要也提一個?”敏郎竊喜地說着,尾音藏不住地上揚。
“我為什麼要——”玉流領會了他的意思,“你以為這是什麼……約法三章?”
“不、不是嗎?”
“……對,這就是,”她不能吃虧的,“我也提一個。”
“你先起來,太重。”玉流伸手去推他的臉。
“知道了。”敏郎放開被他玩得發卷的發尾,特别乖地站好。糖已經要到了,剩下怎麼樣都沒關系了。
肩膀輕了,玉流仰頭,擡起胳膊,在敏郎懵懵的不解中,玉流微微笑着,非常正氣地捏上了他的臉。
最初她設想的約法三章不是這種,現在想來也無不可。他的性子,她的身份,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适合遵循常理。
他要一份不會成真的婚書,可有可無的名分,她則在乎真實的,能抓在手裡的東西。
他都不介意,她更會不介意,假的也沒關系,這張臉,她想捏很久了。
——她那可惡可恨的師兄。
死了三年還要讓她忘不了他。
敏郎的兩頰被捏得扁扁的,眼睛裡滿是茫然:“嗯?”
玉流記恨宋繁聲,卻也還記得這人是敏郎,沒太用力,照顧他的感受:“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會。”
“那我要這個。”
“那、那我可以捏回來嗎?”他已經拿出手指。
“不可以。”
敏郎嘴角一下就癟了。
“别一副委屈求全的樣子,占便宜的是你。”
“也是哦。”
“好了,”玉流回到正題上,問他,“你有寫婚書的人選嗎?”
敏郎:“呃……柳大人?”
“就他吧。”反正柳吾善已經知道他們的關系了,他能寫最好不過。
玉流:“你去洗把臉,眼睛不紅了再來找我。”
“嗯,我等會兒就過來。”敏郎眉眼如彎月,站在門邊朝着玉流揮手。
等到最後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了,他才轉身進屋,打開衣櫃,翻開上面堆疊的衣衫,從最下層摸出一個壓得極為平整的錦盒……
玉流在院子裡轉了半圈,沒看見柳吾善,倒是看見楊淮月了。
她問:“夫人,您知道柳大人去哪兒了嗎?”
楊淮月端着早食:“剛才說是去後門那邊幫老盧了,哎大人,時候正好,吃點墊墊肚子?”
玉流擺手:“您放在東廚吧,我等會兒再來。”
也不等楊淮月多說,徑直往後門走去。
沒走多少,玉流就看見幾個短工,頂着太陽,兜着布巾,把坍塌的磚頭石塊挑出去。
柳吾善不知道和盧主簿說了什麼,原本萬分不願的人此刻積極得很,一邊指揮一邊清掃,忙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而說來幫他的柳吾善則搬着小闆凳坐在陰涼處,頭頂一個大鬥笠,懷抱一個大茶壺,跟株老蘑菇一樣。
這哪裡是幫忙,連監工都算不上,就是在偷懶。
“柳大人,有空嗎,”玉流走到他身前,投下一片陰影,掀起柳吾善大得離譜的竹帽,也不廢話了,“能幫我寫份婚書嗎?”
柳吾善愣住,接着就是一口茶噴出來:“噗——”
玉流低頭,嫌棄地看着那片茶漬,抖了抖,沒啥用。想起肩膀處還有點濕的觸感,看來她這套衣衫應該是徹底廢了。
柳吾善瞧着玉流的眼色,掏出塊帕子,玉流謝絕:“不用了。”
那他就給自己擦,把下巴擦幹,再用一臉震驚的表情擡頭看她:“玉大人剛才說,什麼、什麼書?”
玉流:“你沒聽錯,就是婚書。”
柳吾善放下茶壺,深呼一口氣緩了緩,試探道:“允許我鬥膽問一下,新娘新郎是?”
玉流:“我和敏郎。”
“哐當”,玉流身後,聽見這個驚天動地字眼的盧主簿已經半條靈魂出竅,手裡的簸箕直接掉到了地上。
盧主簿眼珠子都要吓出來了,抖着聲兒:“敏、敏郎?!”
柳吾善的書房難得一次進了這麼多人。
楊淮月站在裡頭覺得有點擠,朝着四周看了看,去推相當礙眼的人:“老盧你出去。”
盧主簿剛剛從楊淮月那裡得知玉流和敏郎的關系,尚處在僵硬的忿忿中:“啊,憑什麼,我也想看——”
磨墨的柳吾善頭都不擡:“去去去,一身汗臭,去盯着那道牆。”
盧主簿聞着胳膊,是有點味兒。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你們這對……哼!”他是個文化人,不說粗口。不情不願地出去,轉頭就遇上剛收拾好儀容的敏郎。
盧主簿應該是開竅了,可惜沒徹底開竅,怎麼看都覺得是玉流強迫的,走之前拉着敏郎的手,欲言又止:“唉,你以後,萬事小心。”
敏郎:“……嗯?”
楊淮月不忍直視,捂住自己的臉。這老盧,真就腦子全用在了讀書上,一輩子是隻能打光棍了。
玉流就當聽不見,翹着腿坐在椅子上,撐着下巴在等。看見敏郎過來,朝他招手:“坐我邊上。”
敏郎特别聽話,玉流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呦,這登對的一對呦,楊淮月看得兩眼放光,手肘戳柳吾善:“看看人家!”
柳吾善不樂意了:“幹嘛,我年輕時候還不也是由着你來!”
“你還有臉說!”
玉流:“咳咳,兩位,我不是來聽你們的閨房情事的。”
敏郎配合地點頭,一同譴責他們。
柳吾善朝他們眨眼:“别急,我馬上就寫,我那珍藏多年的絹布呢?淮月,你看見了嗎?”
“哦,”楊淮月端出一個錦盒,“這兒,給。”
柳吾善打開,瞥向那對主人公。
玉流心不在焉,感覺是在看着他,感覺又不像。
敏郎嘛,眼裡隻有他的玉大人。
哎呦,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