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巍巍的眼中,在吐息深處,遲來的熱潮一波一波,紅到發黑的流水與藍海交纏,她在被吞噬,在被融化,哪裡都疼,可疼痛也纏綿。
是細密的刺,密密麻麻,由淺到深。那是藤蔓在用小小的鉗子啃食她的肌膚,它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把傷痕遍布全身,催生新的枝芽。
或者,她在開花。
開出一朵可能這輩子都看不見的花。
玉流出神地抓上他的後背,似乎想要傳達她的感受。
即使是疼痛,她也想和他同振。
相攜長大的少年人,一個比一個嘴硬。一個背着秘密從沒說出口,一個望着野心從沒問出聲。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愛和恨同源,由愛生恨再生愛,隻是一轉眼。
“師兄,我很想你,”玉流在心底哀怨,怨到胡亂抓撓,“可你,為什麼還要出現?”
他該死在無涯山中,與她濃黑如墨的少年心事一同沉沒。沒有污點的玉,才最有價值。
宋繁聲由着她撕扯,發洩積壓的怨氣,直至她累得失去力氣。
他吻着她的額頭:“好了嗎,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好什麼,你給我——”她惱羞,氣得張嘴咬住他的肩膀,牙齒咬破了皮肉,舔了一嘴的血。
“混賬,你給我慢一點!”
宋繁聲悶笑,不在乎這點小痛:“真的要慢嗎,師妹?”
玉流哼哼,不再說了,捂着嘴點頭,宋繁聲說聽不見,在她耳邊哄,哄着她出聲。
“師妹,師妹,師妹……”
玉流覺得自己真當是瘋了,從前那位清潤如樹,孤高臨風的師兄竟然成了這副勾人的豔鬼模樣,與她夢裡陰暗绮麗的念想逐漸重疊。
春夢又入夢,她都想笑自己,真的忘不了他。驚訝到接受,歡愉到瘋癫,她從沒想過抗拒。
她生出一縷自厭來,讓她不想看他,更不想看自己,于是無意識地張望,望向了洞外。
那裡是未曾停歇的雨水,帶着深秋的寒涼,從洞口被風送進來。
人在夢中起起伏伏,被撞散的魂魄與心緒一同飄搖。
她想起了從前。
她從小就不喜歡雨。山裡的雨會下很久,濃霧不散,日月不見,朦朦胧胧陰沉一整天。人也是懶懶的,能陪她練劍的一個都沒有。師父不想動彈,借口身體欠佳不教她劍法,師兄照例下山還未歸,朱雀也不來,說什麼雨天翅膀重,有毛病。
到了京城後,她才開始愛上雨天。
京城規矩很多,不能随意打殺,當了外侯官後,她才繼續。很多時候,她并不知道他們到底犯了什麼罪,有人說過自己無辜,跪地求饒,等來的也隻有手起刀落。
或許有人真的無辜,可她也隻是聽命行事。最多不過多受一句咒罵,然後,她的身上再添一筆罪孽。
她不在乎,卻也會期待雨天。
那些從死人身上流出的血,會變淡,會消失,會被雨水帶走。
一切都是幹淨的,嶄新的,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從前山裡的玉流一樣。
……外面的雨更大了,噼啪地撞地,他合上拍子,也做暴雨。玉流迷蒙的雙眼逐漸回籠,她覺得自己在發熱,在燃燒。
是和宋繁聲的鬼魂一起墜往無盡的火海。
是藤蔓在秋日懸着的豔陽下曬得脆幹的枝葉,手一撚就全碎了。
是萬丈峰下焚燒之後才會破土而出的火山丹,一簇簇地盛開在烈火過境後的荒蕪山間,又豔又悲。
要想得到它,要先毀掉它。
“這個時候了還分心?還不夠,是嗎?”
宋繁聲輕聲笑着,像幽魂般纏住她,托着人換了位置。
玉流有些呆:“你、你又在做什麼?”
“我沒有時間了,得快些。”
略帶遺憾,他摸着她的臉,隔着萬古的情意。
“師妹是不想換嗎?”
“可我覺得你會喜歡在上面。”
不準她拒絕,他好像也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玉流就這樣被迫騎上剛馴服四肢的小馬,橫行無忌,震蕩颠簸。
“啊——”腰窩發麻,順着秀麗的脊背一路延申至脆弱的肩頸線上,玉流瞳仁渙散,仰頭失聲。
你這個……混賬啊。
急促的喘息後,她緩了緩,眉眼發狠,修得平整的指甲陷進他的肉裡,迤逦出刺眼的血流。她好像要被人毀掉了,她還想毀掉别人。
玉流垂頭,目光灼灼地望着低處的人。
宋繁聲的臉龐泛起紅潮,好似她在宮中見過的一尊紅珊瑚雕件。那是西海的藩屬小國送來的上等貢品。瑰麗,不菲,稀缺,且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得到的。
就像他一樣。
他豔而不妖,她求而不得。
這般想着,玉流沾血的指尖撫上,劃過他的桃花眼尾。
他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了,她又輸了。
玉流染得嬌娆的臉洩出一絲惱恨:“你要是還敢這樣出現在我的夢裡,呃……哈啊……”
宋繁聲配合地扣緊她的腰肢,讓他們貼得更緊:“嗯,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還能怎麼樣!她不會結束,他也不會,就算隔着陰陽,他們這對師兄妹也注定至死不休。
玉流喘着氣,控制着呼吸的頻率,在搖晃中合攏支離破碎的聲音:“師兄……我遲早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