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乎一路無話。
車子一路開到公寓樓下,到達時,雨已經停了,裴知晚同鐘庭嶼道謝後下車。
鐘庭嶼望着她纖瘦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轉過頭時,發現後座上靜靜躺着一樣東西,傾過身去伸手撿起來。
是一件搭配旗袍的玉質壓襟,下方垂墜着小珍珠串成的流蘇,色澤溫潤,雅緻清新。大概是在掉落的過程中搖晃所緻,珍珠流蘇相互纏繞在一起。
他垂眸靜靜看了幾秒,将指尖嵌入流蘇,手指靈巧地将它們梳理開。
壓襟精緻,拿着壓襟的手卻毫不遜色,修長如玉,指節分明,好似用傳世的好玉雕琢而成,有種禁欲的質感。
前排司機從後視鏡裡小心謹慎地瞥了一眼,頓時心裡一驚,連忙收回視線。
*
裴知晚回房換衣服時,發現壓襟不見了。
正想着是不是落在鐘家老宅那邊,就收到鐘庭嶼的短信:「這是你的?」
他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上,那串玉質珍珠流蘇壓襟正躺在男人幹淨修長的手上,顯得格外小巧。
裴知晚回消息:「是我的壓襟,應該是剛剛不小心掉車上了。麻煩小叔先幫我留着,我回頭再找您拿,可以嗎?」
對方可能正好有空,很快回複:「恩。」
裴知晚:「謝謝小叔。」
消息發出的瞬間,她手上頓了下,心想這兩天向他道謝的頻率有點高。
不知是不是巧合,被人道謝的次數也高了。
早上十點,趙圓圓打電話約她在樓下咖啡館見面。
剛到咖啡館門口,裴知晚遠遠就看見趙圓圓。
趙圓圓似乎也注意到動靜,下一刻擡起頭來,沖着裴知晚揮了揮手:“裴老師,好久不見啊!”
裴知晚走過去,被她的熱情逗笑,輕聲提醒:“我們前天晚上不是才見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趙圓圓嘿嘿一笑,等服務員走過來點了咖啡,她認真地說,“今天找您主要是兩件事情,一個是我想定制一件旗袍,另一個是我爸他想邀請您到茶館再表演一場。”
趙圓圓說到這,話語跟倒豆子似的:“這事說來還得謝謝您和邬先生,前天晚上的評彈表演很成功,茶館的微博粉絲都漲了不少,好多人問起你和評彈,我爸才生出這個念頭。”
裴知晚覺得有點開心,那場評彈表演并非鐘明雪所言那般上不得台面,事實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意到評彈。
她笑了一下,問:“我直接喊你圓圓可以嗎?”
趙圓圓猛點頭:“當然可以。”
裴知晚說:“那你也直接喊我名字吧,不用那麼客氣。”
趙圓圓坐直身子,眼睛亮閃閃的:“好,那我以後喊你知晚?”
裴知晚笑着點頭,認真回應趙圓圓的問題,“我這幾天比較忙,可能抽不出時間去茶館。至于定制旗袍,因為是純手工縫制,工期會長一些,你要是能接受,等下可以到工作室那邊先量尺碼。”
倘若今天鐘庭嶼和鐘爺爺提起退婚,她準會被叫回老宅詢問意見。
等正式退婚之後,把工作室這邊的訂單收個尾,她打算蘇城回一趟。
昨天外婆的反應,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趙圓圓若有所思點點頭:“沒事我不急,你有事的話就先忙,至于表演的事後面再說吧。”
裴知晚抿了一口咖啡,說:“你們也可以再聯系一下許秀翎老師,許老師的表演經驗豐富,和邬先生的配合默契,表演效果會更好。”
趙圓圓點點頭:“好,我回去會和我爸說。”
喝過咖啡,裴知晚帶趙圓圓到工作室裡。
工作室位于青石巷裡,面積不大,但裝修得很雅緻。
左側牆面為成衣展示區,懸挂着數套手工縫制的蘇繡旗袍。右側的架子上則擺放着各類蘇繡作品,有小巧玲珑的挂件手包團扇等,也有大小不一的擺件座屏,每一件都散發着獨特的藝術韻味。
趙圓圓連聲誇贊,格外捧場:“這裡每一樣我都好喜歡!裴老師你好厲害啊,長得漂亮還會刺繡會做旗袍,噢對,你還會唱評彈,真的太厲害了。”
她邊拍視頻邊興奮地問:“我可以把這些發到微博上嗎?”
裴知晚笑笑,點頭:“當然。”
要不是怕掉馬,工作室剛開業的時候,她還想用「辭晚」這個賬号引流。
趙圓圓拍好後,裴知晚上前幫她量尺寸。
趙圓圓回去時也沒空着手,買了一件翠竹主題的桌屏,和一柄蝴蝶刺繡團扇,結賬時讓裴知晚不用太客氣,她會回去找她爸報銷。
等她離開,裴知晚沒有馬上回公寓,而是留在工作室裡,坐到繡架前繼續繡制未完成的刺繡。
*
下午四點,裴知晚剛給外婆打了視頻電話,就聽見工作室的門被人推開。
她疑惑地擡頭,意外地發現是鐘明霄。
他一改昨天的萎靡,風度翩翩地走過來,臉上笑意溫和:“就知道你在這,京市這幾天夜裡經常下雨,我記得你膝蓋下雨會酸痛,聽同事說有個效果不錯的方子,想着給你送來試試。”
在略微的驚訝過後,裴知晚蹙眉:“我以為昨天和你已經說清楚了。”
鐘明霄笑意微斂,俊朗的眉宇間帶着迷惑:“你還沒消氣?外婆沒給你打電話嗎?”
裴知晚:“……”
直到現在,他還覺得這是消氣與否的問題嗎?
裴知晚忽然覺得有點頭痛,放下針線後眉頭蹙得更緊了:“打了,外婆同意我們解除婚約。”
“我不信,你騙我的。”鐘明霄質疑。
“是真的。”裴知晚站起身,目光與他直視,并不閃躲,“我不可能繼續和你在一起。現在我外婆已經知道了,鐘爺爺也會知道,我們很快就可以解除婚約。”
鐘明霄語氣有點急:“我不想解除婚約,你不能因為我犯了一次錯,就否認了我這些年的感情,我不想失去你。”
裴知晚搖頭,聲調很輕地糾正他:“比起我,你更怕失去的是鐘爺爺的看重。”
定下婚約後她才知道,鐘老爺子為了讓鐘明霄答應這樁婚事,不僅給他公司的股份,還将歐洲那邊的一個旅遊項目交給他。也因為如此,鐘明霄很快出國,一邊留學一邊跟進項目。直到今年年初,大學畢業且項目暫告一段落,他才回國。
對鐘明霄來說,他想要的是一個能夠幫助他得到鐘老爺子看重的伴侶,而她不過是因緣際會下,恰好成為了這個人而已。
當然,這無可厚非,畢竟她當年答應也并非出于自願。
隻是她現在不想聽到鐘明霄繼續拿這幾年的感情當說詞,他若真的看重這段感情,便不會欺騙她,還在即将訂婚前一個月,和别的女人在酒吧裡擁吻。
鐘明霄頓時語塞,似乎沒料到裴知晚會這麼說,臉色也有些鐵青。
從他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裴知晚垂下眼睛,說:“鐘明霄,我們好聚好散。”
“我不同意!”鐘明霄眉頭一擰,幾個大步上前,伸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是,我是不想失去爺爺的看重,可我也是真的喜歡你。如果你介意曼珍,我以後不見她就是,你相信我。”
他情緒有些失控,手上力道很大,裴知晚掙了兩下,沒掙開:“鐘明霄,你放開!”
“你說不退婚我就放開,”鐘明霄将手攥得更緊了,他下颌繃緊,語氣十分強硬,“你說啊!”
裴知晚隻覺得手腕疼,腦袋也疼,太陽突突直跳,好似有銀針刺入,肆無忌憚地翻攪着。
空氣裡呈出一種極度的緊張。
就在她準備伸手去夠手機時,一道沉冷的聲音陡然響起:“明霄,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