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聽了這消息,不免蹙眉:“你還在病中,如何好去見客?我讓東出過去回話。”說着就站起身。
顔瑛伸手按在她腕上,緩緩離座而起,一邊應了聲:“無事。”
她沒有與顔瑾再多解釋,喚過小燕來服侍梳頭穿衣,略作收拾便往前面去了。
廳堂裡飄着一縷溫熱的茶香,顔瑛踏進門,迎面就看見顔老爺笑容可掬地坐在上頭,顔同文和戚廷彥對位于左右下首,手裡執着茶盞。
戚廷彥原本正靜靜在聽顔家父子說話,轉臉看見她來,眉頭微微擰了擰,放下盞,起身等人行至近前。
顔瑛站定,先向自家長輩行了禮,才面向他淺淺把身一屈:“戚大公子。”
戚廷彥擡手回了揖禮:“顔大小姐。”
兩人隔着幾步相對而立,姿态端正,語氣平靜。
“蓮姑。”因已定了親,顔同文也就不避諱在戚廷彥面前稱女兒小名,反而刻意這般喚出來以示彼此親近,“蓮越聽說你身子不适,正在向我們關心。”
戚廷彥沒有接話,目光恰掃過顔瑛攢起的眉頭,隻是瞬間,她又恢複如常。
顔家父子自在傍邊笑吟吟地把他們圍觀着,這氣氛讓他心中發膩,開口說了句:“我有些事想問詢顔小姐。”
話畢幾息,戚廷彥眸光微轉,看向顔同文。
顔同文起初還沒察覺,但見他神色清淡地隻是這麼看着自己,又一轉瞬,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地面上發紅,嘴裡呵笑道:“是了,蓮姑,你要好好為蓮越解惑才是。”說罷,向顔老爺道,“爹,我那裡正有點事,去去就來。”
顔老爺面不改色地捋着胡子離開座椅:“你說的是頭裡櫃上來報的那樁吧?正好讓他們未婚夫妻自在說幾句,我與你一道去看看。”
父子兩個前後腳挨着出了廳門。
戚廷彥斂起目中不耐,方向顔瑛說道:“我不知你在病中,本說不必請你出來。”他看了看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續道,“我長話短說吧。你的要求我向家裡提了,祖父已經答應。不過他老人家的意思是給顔家的聘禮就要照原來預備的單子削去些,到時你這裡面上還需多些忍耐。”
顔瑛聽着,無所謂波瀾地點了下頭,說了句:“我本不曉得府上給我預備的什麼單子,随便吧。”
言語間淡淡諷意,好像全明白這不過做作之辭。
戚廷彥臉上微紅,沒有說什麼,略略颔首,抽身走開兩步,又停下來回問道:“你拿自己的茶定換這個,别人也記你的情麼?”
顔瑛轉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敷衍:“你給了就是了,本又不是同心夫妻,議論這些也是多餘。”
戚廷彥被她這般搶白,一哽,旋涼聲一笑:“好,随你便是。”臨走仍覺氣不順,補了句,“難怪你病着還要被人招來喚去。”
顔瑛理也不理,後腳徑直出廳回房,冷着臉往還未收的桌前一坐,吩咐小燕:“把筆墨擺了。”
小燕訝道:“怎地突然又要寫字了?先把飯吃了吧。”說着,把煨在行竈上的粥重新給她盛來。
顔瑛無聲無響地呼哧了兩口氣,端起碗,很快把粥扒了。
“小姐,”小燕盯着她,“你精神好些了?”
顔瑛催她擺上筆墨,嘴裡說了句:“我有事。”
外面的人胡亂傳着裴潇不好的話,而她和戚廷彥的婚事又推進了一步,顔瑛的心裡依然像有火燎着。
裴潇是不可能一蹶不振的。她想,戚廷彥取代不了他,戚家不過能得着她的人,那又有什麼?人終究是要死的,而她尤其活不長久。
她要讓裴潇明白,她和他都應該把目光放到可以實現的地方。
這般尋思着,慮計越發清晰。顔瑛向枕頭裡把藏的那兩冊本子取了出來,先翻開裴潇所著的《喜春記》,看了片刻,放下了;又随手揭起《紅拂傳》,看過兩眼,心中有了數。
小燕在旁邊看着她翻來翻去,最後把《喜春記》複小心地放回枕匣裡,将《紅拂傳》拿到桌前攤開擺了,不禁湊近了好奇道:“小姐,你抄書麼?裴翰林那本是他手寫,字更好呢。”
顔瑛耳朵紅了紅,淡定提筆蘸墨,口中說道:“戲本格律學問太深,他那筆力我仿不了。”
小燕丢了一驚:“小姐居然是要寫本子麼?我去拿些瓜子來!”
顔瑛蹙眉:“瓜子上火,我不嗑。”
“是我嗑嘞!”小燕笑着就跑走了。
顔瑛漲紅臉把目光定在桌上鋪的白紙,仿着《紅拂傳》的行文執筆飛快寫了幾個字,再要接上,卻又頓住了。
一看紙上這幾個字,才不過堪堪寫了個人名身份。
她皺着眉,咬住了筆杆。
***
裴潇走進裴大太太這邊客堂,目光不動聲色掠過與裴澤坐在一起的戚廷筠,腳下站定,先向母親道了一禮,随後看向下面坐着的他二叔裴拱夫婦,亦如平常擡手禮過。
裴澤和戚廷筠也與他見了平禮。
“你回來這幾日,和你二叔他們各有各忙。”裴大太太把唇角淡淡一牽,說道,“今日就算見過長輩們和你兄嫂了。”
裴拱聽着這話,面上略有尴尬地堆起笑,向和戚廷筠隔了把椅子落座的裴潇問道:“二郎身子好些了麼?聽說你要看賬冊,才剛長途到家,何必這樣着急。”
裴潇端過明月送上的茶,閑笑道:“倒不是為别的着急,不過我打算去廣州幫三姐看一看葉家的聘禮準備如何了,反正是要去,正好再往福建看看爹。二叔也知道,他老人家一貫愛考校人,況他身為裴氏家長,自然少不得關問一二。”
他這番話說出來,在場衆人皆是一詫。
“你又要出遠門?”裴大太太微直了背脊。
裴潇向他母親微微一笑:“我回來路上已是這般打算的,不過想着先看望娘,所以抽出來這些日子回南江。”
他又看向裴澤,說道:“大哥和嫂嫂成婚我沒有趕得回來,禮還是要補的。”一面目光示意馮春将一封書帕呈了過去,“日後兄長金榜題名,父母妻兒若要爰居,也可省去些麻煩了。”
裴澤接下拆開來看,不禁驚喜交加:“你在京中幫我置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