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太太這才把戚禮和找裴拱做媒,往顔家提親的事說了,口裡哼出一聲,氣笑不得:“說是因顔瑛照管戚老爺那小妾肚裡孩子,一來二去,他們家就将她看上了,覺得我們——不,是你大伯母和二哥果然眼光不俗。又說他們家一向也不在意那門樓親,況且顔同文既是秀才,顔家也算書香門第,是以戚廷彥自己也願意這門婚事。”
裴雪君腳步一駐。
裴二太太見她停下來,自己也不走了,揮手把下人散去,方又拉起女兒的手放在掌心握着,說道:“你聽他們給自己找臉嘞。要說關系親近,他戚家和顔瑛母家還算得着是親戚,裴家算什麼?怎地他們從前不覺得顔瑛好,現下倒覺得好了?你父親說,此多半是和顔秀才之前在缇衛司出入了一趟有關。總之絕不是因為她能與你相提并論,再說本是戚廷彥先娶不到你的,情管他另要娶誰,我們也不必在意。”
裴二太太又把眉皺着,歎了口氣:“戚禮和這一趟也是瞧準了時候,若換作往時,别說你父親,就是我也不能讓他答應去做這個媒,這是明擺了想讓我們不痛快。隻不過你也曉得你二哥在京城做的那事——要不說他那孩子也是糊塗呢!現下他把自己弄得裡外不是,豈不教我們膽戰心驚?又讓戚家人占了上風。”
“這顔瑛也是。”裴二太太臉上顯出些忿忿之色,“我們幫戚廷彥做這個媒已是不痛快,偏她這節骨眼還來找你大伯母——說什麼尋明月,難道教人瞧不出麼?好像我們開的口不算,須得你伯母金口玉言才成,我一向就不喜歡她這般沒分沒寸,同她那表姐一個模樣——對了,我今日還沒見過四郎。”
裴雪君見她又要往遠處說,按住心頭微亂,回道:“旁的也不提了,隻你先前說二哥那些話,傳出去也是不好。”
“我又沒有說定什麼!”裴二太太立刻道,“你二哥難道不是張閣老的門生麼?至于京城裡發生那些事,他們既可以傳,我自然也能猜,怎地隻許他們說你二哥倒了黴,我們裴家要遭殃,就不許我說你二哥或許要走運麼?難道我能讓她去到處傳說你大伯母是因你二哥擔心地坐也不定,才急匆匆上山去吃齋念佛?卻瑕雖做了糊塗事,可我們還要顧着他和裴家的臉嘞!”
裴雪君無可反駁,亦覺無奈,想了一陣,隻得轉頭去找到四弟裴清,把先前發生的事說了。
裴清這兩天正為他兩個兄長的事忙得有些不可開交,裴澤婚儀在即,裴潇南下的消息也剛傳了回來,他正盤算着要好好為他二哥接風,以表安慰。
裴雪君這裡話音未落,裴清已倏然愕道:“爹幫戚廷彥去給顔大姐提親了?”說着就氣将起來,“這不是亂來麼!”
裴雪君略一沉默,說道:“其實父母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與戚家本是姻親,現在二哥在朝中又遇到這樣難處,之後還不知能不能順利起複;戚二爺本是龔閣老一黨,張閣老為首輔後又能審時度勢,恐怕之後還有地方要仰仗他。”
裴清一時未語。
“三姐。”他擡起頭,“難道你沒有看出來麼?二哥對顔瑛是很欣賞的。”
裴雪君向旁邊椅子上緩緩坐了,少頃,說道:“你的想法未必作準。再說,二哥并非尋常人,不将‘本事’分作男女;他若真是存了那樣心思,也不會一力舉薦顔瑛在藥局行醫。”
裴清道:“行醫怎麼了?人家還是官府正經旌表了的醫者。你既說二哥非尋常人,如何就肯定他一定沒有這份心思?”
“你同我争執也無用,難道我們還能寫信去問二哥麼?”裴雪君道,“況且無論訂婚書還是受聘禮,都不過轉眼能成的事,别人正正堂堂的婚事定了,誰能說什麼?”
裴清轉身往椅子上用力一坐:“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裴雪君沉吟了片刻,說道:“二哥的心思,你我既不知,也不便去探問,自然就全當從來無有此猜測。我來與你商量,主要是擔心……”
裴清嘴角一扯:“擔心二哥果真對顔瑛有那樣心思,回來又曉得了是爹幫别人拆他牆角,要記恨我們?”
“家和萬事興。”裴雪君道,“其實二哥就算心裡有她,也不過是能做個小奶奶,至少——”她頓了頓,“戚廷彥是八擡大轎。”
“你這話說出來,倒把二哥當做什麼人了?”裴清把身子往前一正,“難道他會正妻未聘,就先蓄妾麼?”
裴雪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這話又說的哪門子玩笑?且不說别的,我隻問你,現在二哥這樣處境,倘聯姻能對他有助益,你是願意他娶官家淑女,還是娶了顔瑛更絕後路?”
裴清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了。
姐弟兩人相對而坐,沉默無語。
片刻,還是裴雪君先開了口:“我是不便出面,你既與顔瑛表姐有些交情,有些話便去說一說吧。娘今日對她說的那些,我思來想去,到底不妥。”
“都到了這一步,解不解釋還有意義麼?你不也說了,二哥或許真要娶個對前程有助益的官家女。”裴清皺着眉轉開了臉。
“你忘了我剛才說什麼?”裴雪君道,“正因事已至此,才要讓人體諒才是。便是為二哥着想,你也不希望顔瑛誤解他吧?”
裴清靜坐了半晌,擡起眼皮:“你要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