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太太從船上下來,方行過幾步,就聽陪在身邊的裴雪君向前頭喚了聲“顔大姐”,于是順目望去,恰見顔瑛從橋頭正在往裴府大門走。
顔瑛被這聲喚住,掉過臉,頓了一頓,竭力維持住平常的樣子,迎上幾步,向對方母女二人道了一禮。
裴二太太把眼在她身上打量了圈,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你是來尋我喝茶不是?”裴雪君含笑問道。
裴二太太聽女兒這樣說,又多看了顔瑛一眼,這才發現她沒帶藥箱,也沒帶丫鬟。
顔瑛把藥箱和小燕都留在了探花弄。
她得知裴拱到顔家是為幫戚廷彥向自己提親,腦子裡已是被震地白茫茫一片,懷着些期待以為或許是郭琴兒聽錯誤會了什麼,可顔瑾卻又從李月芝那裡得了證實。
“姐姐,”顔瑾當時對她說,“是不是裴府那裡出了什麼問題?要不然,我們請程公子打聽一下。”
一言驚醒夢中人。
心事幾乎就要沖口而出,顔瑛卻又本能地哽住了已抵到喉頭的話。
能說什麼呢?她用僅剩的幾分清明這樣想着,自己和裴潇什麼關系也沒有,若是顔瑾抓着她漏出來的口風告訴了奶奶,再讓家裡其他人曉得,那又當如何是好?
是以她雖然心底濤瀾翻湧,卻無人可以訴說,隻能強捺住不安,沉聲回道:“你不要胡亂言語,兒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把程回扯進來做什麼?傳出去讓人說些閑話。”
彼時顔瑾還要說些什麼,也被她給打發了。
但顔瑛自己卻再也坐不住。
裴府那裡究竟出了什麼事?裴潇人還在京城,裴大太太分明之前話裡話外也暗示過要成全他們,怎麼會轉頭就來了個裴二老爺幫戚廷彥做媒人呢?而且還是在裴澤和戚廷筠将要成婚的時候,裴拱如何竟會閑到趕着來替别人家兒子操心!
她起身就出了門,什麼也沒顧上。
現在裴雪君問她是不是來尋自己喝茶,她猶豫了一下,說道:“相擾二太太和三小姐。我本在鋪子裡揀藥,因想起還有方子沒回,便說過來幾步問一問大太太院裡的明月。”
她原要說白墨,但話到嘴邊覺得不妥,于是改了口。
裴雪君正要說話,裴二太太在衣下牽住她,接過話:“明月随大太太去了山上,近日都不在府裡。你這方子要緊麼?我可差人替你送去給她。”
顔瑛一怔,心底像是被重物猛地扯了下,還沒有回答,裴二太太又和氣更深地攜了笑,說道:“倒不是我有心插手,隻不過這回大太太為二郎祈福要在山上廟裡多住些時候,一時便回不來了。”
裴雪君微頓,把眼向她母親看去。
“裴……大太太——有什麼事麼?”顔瑛攥緊了發涼的手指,又盡量貌似平常地補道,“府上佳期臨近,之前倒未曾聽她老人家說有這番安排,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吩咐。”
裴二太太噗地笑出來:“你這孩子,口裡說着佳期臨近,如何倒盼着我們家人吃藥的?”
調侃罷,也不等顔瑛解釋,她又徑自續道:“其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恰好時候撞上了。你也應曉得裴翰林回京已有段日子,他座師張老先生一向對他器重,要不是卻瑕惦着家裡父母,估計早把親事也在京城說定了。不過二郎本是身子還沒全養好的,現又在那裡耽擱着,就是找人算一算也不方便,别說大太太緊張,我這做嬸母的也緊張嘞。”
顔瑛定定立着,沒有作聲。
半晌,她才向裴二太太一禮:“既是大太太那裡有事,那我就改日再來。”說完便轉身去了。
裴二太太望着她後影,眉頭皺了皺,收起目光擡腳往門裡走。
“娘。”裴雪君攙着她,終于低聲問道,“你為何要對顔大姐說那些?她不過來回個方子,你老人家卻說那許多,二哥在京城的事還是不要亂傳為好。”
裴二太太瞥她一眼:“你曉得什麼!”說罷,默了須臾,吐出一口氣來,“有件事還沒有告訴你,你聽了心裡不要覺得有什麼,本是我們先把你許了葉家,至于别人如何破罐破摔我們卻是管不了的。”
裴雪君聽她拐着彎子說這許多,不免狐疑:“娘這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