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力懸殊,裴守卿心裡明白單憑他一人之力無濟于事,隻能另尋他法,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阿胭。
“我是阿胭的丈夫,你們要問什麼我都清楚。兩個大男人為難一個女子,非大丈夫所為。不若将我帶走,我定知無不言,如何?”
到手的美人眼看着要丢,李大黑了臉不樂意。
裴朱媳婦一聽這話眼珠轉了轉,抓走裴守卿後她便可以乘虛而入,田宅房契一旦到手,他人是生是死,等以後問起來,甩到這兩人的身上不就行了?
死無對證,無主的東西用起來得心應手。她心裡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
王二伸手攔住李大,小聲跟他通氣。
周圍的鄉鄰可能因為他剛剛的吼聲過來圍觀,人多不好行事,能帶走一個也算是拿錢辦事,等付了剩下的錢财,想要個沒依靠的女人還不是看他們的意思。
李大忍了忍,心想關了男的還能跑得了女的?當下同意了王二的提議。
趁他們商量的間隙,裴守卿側頭,悄聲囑咐祝胭。
‘等我走後,他們不會善罷甘休,阿胭你帶上财物立刻離開。'
‘竈房藥罐裡的藥還有最後三副,喝了以後行動應無大礙。'
'你若是想救我,可以想辦法去桂城找城主主持公道。若是……'
往日清潤的聲音一低再低,揉雜了揪心和不舍,泫然泣之如哽如咽,恍若兩人置身于洪流中,他将生還的機會留給愛人。
幾日夫妻,怎麼短短幾日就……
裴守卿好恨。
看着自己摔在地上劃出數道血痕的手掌,萬分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藏住自己的脆弱。再睜開時依舊是執着的要護着妻子的平凡男人。
‘若是無緣,萬望珍重!'
祝胭的視線靜靜落在他的身上,平靜無波的墨色眸子裡隐約混着血紅。她摸摸小拇指第二節骨頭,趁他背對着看不見,她卸了僞裝,神情有些不耐。
聽着心煩,兩三個雜碎殺了便是。
她擡起手,就要出招。
周邊的嘈雜聲漸漸近了,左鄰右舍的鄉鄰聽見這邊的動靜,好奇的圍了過來,有臉熟的扒住搖搖晃晃的門闆,探頭問發生了什麼事?
祝胭低頭,殺意被濃密的睫毛遮住。
除非将圍觀的人全部殺死,否則此時動手,身份和蹤迹都會洩露,往後追殺不止,敵暗她明,情況不容樂觀。
當下封印隻松開一個小口,她妖力不穩,貿然行動并不利于她接下來執行任務。
所以眼前的雜碎暫時不能殺。
啧,麻煩。
祝胭收回妖力,靠在座椅中并不言語,在裴守卿以為她沒聽清的時候,輕描淡寫回了個模糊的“嗯”字。
王二拿着鐐铐過來,三兩下铐上裴守卿,和李大一前一後壓着他往外走。
裴守卿扭過頭,在邁出大門前一直回望祝胭。
隔着丹桂樹,兩人目光交錯。他嘴唇微動,目光戚戚,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刻印在心中,不舍從眼眶裡溢出來,動作緩慢而笨拙,遲遲無法挪動腳步。
明媚的天色并不長久,日光被烏雲蓋住,冬風凜冽,吹起落葉紛紛。
前路未蔔,他害怕這次猝不及防的離别,是兩人此生的最後一面。
原諒我庸懦無能,但我依然要保護你。
千言萬語終究被院門隔開,他保持着回望的姿勢,直到再也看不見妻子。
嘴角下垂,抿出濃郁的苦澀。往日清潤的眼眸被抹去色澤,變得暗淡無光,血迹幹在臉上,他的肩膀仿佛壓上千斤鐵石,疲憊而絕望。
“走吧。”
随着衙役們的離開,鄰居四下嘀咕,袁嬸想要上前多問一句,結果被裴朱媳婦“砰”的一聲關在門外。
碰了一鼻子灰,問不出情況,四下也就相繼散去。
裴朱媳婦雙手撐在門闆上,臃腫的身材上下起伏,一時分不清是得意還是另有籌謀。她在等外面的聲音淡去。
祝胭也在等。
關上門,話就好說多了。
裴朱媳婦掐着腰,扭頭輕蔑看向祝胭。小蹄子,狐媚本事在她身上可不好使。
她想告訴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想說這是裴家的家事外人不要摻和,想說休要癡心妄想染指裴家的财産,想說自己可以大恩大德放她一馬,想說不要仗着有幾分姿色就以為天下男人都會拜倒。
想說很多。
隻是在她轉身之後,再也不可能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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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變幻跟女人變臉一樣快,晌午的明媚被遠處的滾滾的烏雲遮蔽,天地間灰暗、陰沉。翻湧而來的雲裹挾水汽,山雨欲來。隻是挂在蒼穹上遲遲不下,蟄伏的黑暗無端讓人心惴。
“吱嘎——”
後院不起眼的小門被推開一厘縫隙。
祝胭戴了一頂棕黃色的竹篾鬥笠,披着黑紅交織的外袍。她沒有立刻出門,在門後盯着外面安靜的小道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确定無人往來,才悄無聲息地推門出去。
後院外是一條靠近溪水的泥巴路,路窄,背陰牆角堆積的白雪還沒怎麼融化。
小院坐北朝南,往東北方向去,路寬人雜;而西面近山,遠處群峰環繞,霧霭沉沉,是避人耳目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