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裡的人一動不動,呼吸都漸漸輕微,似乎下一瞬就要碎在陰影裡。
初夏的蟬鳴小心地從偏斜的樹影下溜過,楠江這些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本來就不愛長肉的人,這下更是瘦得快成竹子精了。
指尖與畫紙相觸的部分生出溫熱,有些燙人。
楠江收起手,擡眸對畫上的人說:“母親,不管你是不是那位江皇後,我都不是什麼天潢貴胄的命,我想把這些事弄清楚,算是給你和我的一個交待罷。如果你的死真的另有隐情,我也會想辦法替你報仇。”
他支起腦袋,壓在疊起來的手臂上,說:“不過不一定能成功,畢竟我手上沒證據,在皇宮也隻是個普通的畫師。”
手臂上沒什麼肉,讓尖瘦的下巴戳着有些疼,楠江想了想,又補充說:“要是失敗了,我正好下去見你了,就當我做了多年不孝子的懲罰罷。”
理清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心頭的烏雲總算暫時散了,渾身都輕快不少。
楠江收起畫像跑回書房,剛把畫像收好,書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小公子,”商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昭世子邀殿下和你一起去芍藥園賞花。”
南昭?他現在有空約人去玩了?
楠江開了門,問:“小侯爺的禁閉終于結束了?”
商黎沒忍住笑了聲,低頭說:“已經結束了,這次賞花小侯爺也去。”
看來定安侯是松口了,不容易。
楠江想,他好像已經挺久沒見這兩人了,好友感情守得雲開見月明,怎麼也得去捧個場。
于是一刻鐘後,馬車從皇宮門口駛離,朝着南昭名下的芍藥園駛去。
馬車上的氛圍頗為尴尬,南知意和楠江分坐兩端,那麼大個馬車中間像劃了條楚河漢界,他們倆就是隔岸對望的兩軍将帥。
南知意頭一次坐馬車坐得這樣渾身僵硬,渾身都要石化了似的。他餘光瞄了眼同樣不自在的楠江,心中默默歎氣。
有關江皇後之事幾乎都通過那些宮人之口透給楠江了,南知意一直等着楠江來質問自己,等着最後刑簽落下的那一刻。
可楠江一直未來,鍘刀便一直懸在半空未落,連帶着南知意的心也一直落不了地。
偷眼瞧着邊上的人,南知意忍不住在心中想,要不自己坦白從寬算了。
一會又想,幹脆把前世的事一同說了,或許楠江會諒解一二,就是不知他會不會信了。
想了半天,坦白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一圈,又被盡數嚼碎吞回肚裡。
未等第一個字出口,芍藥園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