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崩逝後，陛下震怒，皇後娘娘的梧桐宮，還有貴妃娘娘的瑤華宮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清查了一通，查了半年什麼都沒查出來，陛下才逐漸接受現實。

——陛下出巡不到一月貴妃便診出了喜脈，太後欣慰萬分。本來貴妃與陛下就是青梅竹馬，感情非比尋常，又兼有太後站台，這個皇後之位本來十拿九穩，不想陛下竟從深林山寨中帶回一個民間女子，要立她為後。

——貴妃與皇後關系很好，皇後不通詩詞歌賦，初入宮時許多規矩禮儀沒學會，貴妃就事無巨細地教着。秋獵時，為了感謝貴妃的幫助，皇後親自拉弓獵了隻兔子送給貴妃，之後二人關系便親如姐妹。

——皇後娘娘很聰明的，學東西特别快。沒幾月就學會鑽空子同禮儀姑姑周旋，幾次把太後氣了個仰倒。

——娘娘在宮裡總是呆不住，陛下便隔三差五帶娘娘微服出宮。

——這隻長命鎖為何會在你這？來曆？哦，這是當年太子出生時，皇後命人打了送給貴妃的，這上面的紋樣還都是皇後自己畫的。

……

從宮人的言語中，楠江心裡慢慢拼湊出了江清月的模樣。

他提起筆，看了桌上的新畫紙一會，将之收起，拿了張小品尺寸的來，依着在文昌閣中見到的畫像，加上自己的想象，蘸了墨的筆尖在雪白的紙上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形。

容顔清冷好似皎皎明月，笑容卻燦爛如嬌陽，裙擺順風揚起綻如春花。

他的母親就是這個模樣嗎？

楠江吹幹紙上的墨水，素白的指尖描摹女子的面容。

以前楠江追問周雲娘她們自己母親之事，皆被以不相熟為由搪塞了過去，被搪塞的次數一多，楠江也就不再問了。

但孩子對母親總有種天然的向往，那是對帶自己來這世間的神明的崇敬與幻想，對未曾得到過的母愛的渴求。

加上自己身世上的疑點驟然暴露眼前，南知意對自己所有的好都蒙上了一層别有用心的陰影，楠江心裡的渴望便雪崩一樣摧枯拉朽地席卷而下，全身的血都被這洪流淹沒，完全掙脫不得。

楠江伏在畫上，像是隔着時間抱住了自己未曾謀面的母親。眼睫輕輕一顫，掩住了眸裡的點點水光。

在身世的旋渦中中掙紮太久，楠江心裡難以自制地産生了怨恨。怨周雲娘為何說漏嘴，怨她們為何不把身世上的線索細節瞞起來，為何要讓他知道……也恨南知意，恨他做什麼要尋到自己，恨他為何要對自己這麼好，也恨他明明發現了卻不阻止他……

楠江想，要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埋頭把南知意在心中捶了一頓，楠江又覺得自己的怨恨很沒道理。

周雲娘她們不瞞他，大約是心裡希望他有一天能認祖歸宗。畢竟皇子是天潢貴胄，不可能一直被她們養在深宮角落，不見天日。

至于南知意的放任和視而不見，不論出于什麼原因，都讓他越來越接近真相。而那些好，也是确實的好，不管背後是什麼原因。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這些總要分得明白。

可他也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他要去找南知意對峙嗎？徹底捅破那層窗戶紙？

可那之後呢……他要去做皇子、做太子嗎，他根本不是那塊料，他也早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像一隻在殼裡安安穩穩住了小半輩子的蝸牛，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在真相、原本的人生和自己習以為常的殼裡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