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過了幾日，公主府中辦了宴席，受邀者多是書院的學生，李炎如今官至正五品，亦混在其中讨了杯酒喝。

“顔大人既有治世之才，為何不入朝堂呢？”

不得不說，李炎同他身後的那個人說話都是一樣的直白，像是完全不怕隔牆有耳似的，又或許是蕭妍真的已經強大到無需提防。

但這不代表顔栩能不謹慎，她的命，在蕭肅的把控之中。

“能人居其位，我沒那個本事，自然不領這份差事。”

顔栩低頭斟滿酒，回敬李炎一杯，便表現出不想再同他言語的樣子。

李炎也确實很識趣地沒再招惹她，今日的酒水微苦，回甘清甜，顔栩也不免貪了幾杯。這酒後勁很大，又有不少人上來同她敬酒，畢竟是書院裡的學生，達官顯貴的，她開罪不起，便一一回敬，不多時大腦便混沌地不太清明。

她酒品好，喝多了就是暈，不太說話，一般就是直接倒頭睡了。

她睡的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之中，有人上前給她喂了點東西。

不熟悉的氣味侵入的那一刻，她渾身汗毛倒豎，警惕地撐開眼。

蕭妍用的香薰味道很沉，含蓄而内斂，又有點淡淡的花香氣混在裡面。顔栩其實不太喜歡内斂的氣味，但蕭妍身上的味道是讓她反常的讨厭不起來那種。

顔栩是真的醉了，就算恢複了些神智，視線也并不明晰，但霧中那一身紅衣，無人可拟，隻有蕭妍能穿出這種感覺。

她看不清蕭妍從未如此柔和的神情，安靜的，從至高的位子上走下來，一步步走近，落入名為顔栩的泥沼。

解酒藥的味道實在稱不上好喝，苦的人渾身顫了個激靈，一碗下去，腦子清醒了很多，緊接着一顆蜜餞塞進來，裹着厚重的糖衣，褪盡口中苦澀。

“公主殿下對每位臣子都如此盡心嗎？”

顔栩忍不住開口質問。先前秋獵的事仍舊曆曆在目，她忘不了。

蕭妍像是抽了口氣，聲音格外沉重，似乎而非地回答。

“隻有你醉了。”

顔栩扶着額頭撐起來，半斂着眸，勾起一抹譏诮的笑意。

“頭暈嗎，疼嗎？”

她都醉了，這不是必然嗎？蕭妍仍舊是那個姿勢，俯着身，用一種極盡纏綿的眼神盯着顔栩的衣擺。

“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另一個人适時走上前，是蕭妍的貼身侍女雲翠。

雲翠的聲音隔的遠，顔栩沒怎麼聽清，隻知道最後扶她回府的人是蕭妍。

霧裡看花，似有蘇韫的身影，又不大一樣，這個人的影子很厚重，很壓抑，看的人喘不過氣來。

“明天見。”

蕭妍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帶來了顔栩的瞌睡蟲，躺在床上了，自然就會更累了，熟悉的氣味包裹上來，這一覺她睡的很沉很沉。

第二日她是被正午的日頭亮醒的，宿醉的頭疼依舊眷顧了她，她洗漱完畢，用過晌午，一日清閑。她拉過桌子，看起學生們的課業來，卻收到了被傳喚至禦書房的召令。

那個木偶，顔栩送給蕭妍的禮物，作為呈堂證供，被開膛破肚。裡面俨然一個巫蠱之術所用的草人。

顔栩跪着，雲翠冷淡從容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

顔栩的聲音在瞧見木偶的那一眼，便被短暫的奪去了。

“公主昨晚突然發了魔似的高燒不退，太醫來診了也不見好轉，最後無奈請了一道人，查出此物。”

顔栩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她帶這個木偶回來的時候甚至沉了袖口，是實心的。如今，裡面卻有東西。

真是可笑。

顔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無可辯駁。

座上的蕭肅佯裝怒色，下令革職，又寬言念在顔栩治水有功，不收回宅院，但牌匾自是留不下了。

于古人而言，這許是臉面，但顔栩不在乎，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一直都是。

一直到回到府邸，她擡眼望向門楣之處，早已空蕩無物。

一路邁進庭院中，草木是冬日特有的稀疏蒼涼感，院子裡本來就人丁稀少，如今更是荒涼，梧桐樹剩了個光杆，投下一片枝杈的陰影。

她憑記憶走向那個兒時走過的暗道，盡頭的門沒關，雲翠提着燈在前面等着，為她引路。

本該躺在床上的蕭妍氣色紅潤，穿着單薄，屋裡的炭火很足，顔栩卻莫名覺得冷。

一路過來，她都是一言不發，如今見了她本人，想開口罵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喉間的異物感越來越重，聲音沙啞幾無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