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栩可以毫不避諱的承認蘇韫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型,是她隻需一眼就能一見鐘情的人。
她如月光清冷,如冰泉淅瀝,如秋水淡泊。
尤其是在眸中冰山化作春水的那一刻,在她滿是欲望強吻自己的那個瞬間。
顔栩想要弄髒她,求之不得地靠近她,用自己的污濁去玷污她。
但又不舍的遠離她,想讓月光無私灑落,一輩子如明鏡澄澈。
好感是一種短暫的沖擊感,是你的一眼指定,一見傾心。再之後相識相知戀愛,一步步靠近和了解,順利的話兩人之間的感情能變為喜歡。在經曆了變故意外,看盡了對方的頹唐和不堪,仍舊義無反顧,哪怕千難萬阻隻為護一人周全的,那才是愛。
顔栩初見蘇韫便生出了親近感,想要靠近。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第六感作祟,靠近了那個她覺得能夠拯救自己的人,或許隻是利用,廉價的利害關系。
飛蛾撲火是自取滅亡,向光的一刹那卻是自救的舉措,向死而生。
但,不該用别人做墊腳石。
香氣随着熬煮的時間被溢散出來,顔栩拿着勺子舀了一點,拿出來嘗了嘗味道,接着又舀了一勺,放至唇邊吹去熱氣。
“你嘗嘗?”
蘇韫盯着那柄勺子像要魂穿它了一般。
是間接接吻。還是大面積的。
顔栩瞬間反應過來,以迅雷之勢抽回手。
“我去拿個新的。”
“我就用這個。”
顔栩轉身轉了一半,猶豫着沒了接下來的動作。
“你又嫌棄我嗎?”
這句話莫名被蘇韫帶了哭腔,扭曲了情緒,讓人聽着就不太對。顔栩忙轉過來看向蘇韫,蘇韫垂着眼,眼睫輕顫,跟着低落的情緒一塊垂下來,眼底似有一片晶瑩蕩漾,唇角淡去了笑意,叫人看出了明晃晃的委屈。
顔栩受不了一點,這種能激起保護欲的舉措是明顯的犯規,尤其是這個對象還是蘇韫,于是果斷妥協。
“真沒有。”
明明就沒有“又”,這“又”字從何而來的,上回的事記到現在?
“那你喂我。”
蘇韫一眼瞧見顔栩的遲疑,索性迎難而上,占據了顔栩所有的視線,讓其無處可逃。
靠近那對不能說謊的眼睛,不管多少層面具遮擋都無濟于事。
“太近了。”
顔栩盯着粥,無意識皺眉,後退了半個身位,輕輕慨歎了一聲。
顔栩這個人悶悶的,總是躲着她,心裡有事也不說。就像現在一樣,那就隻能由她自己來問了。
“你不喜歡我嗎?”
這問題問的也很越界,顔栩下意識地就想保持沉默,但蘇韫怎麼可能放過她。
她又走上前一步,肆意讓吐息交纏,用自己溫熱的呼吸噴薄于面。
顔栩的心髒過了電,心口鼓噪,思緒翩跹。舌尖不自覺地抵在牙尖,表面上面色如常,放在身側的手卻蜷了起來。克制着心緒望進蘇韫那雙鹿眼裡。
蘇韫沒錯過顔栩眼中精彩變換的神色,心下了然。
“怎麼可能不喜歡。”
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後悔。
哪種喜歡?那點她自認龌龊的欲望嗎?
可蘇韫顯然不這麼想,顔栩一向正經,說起情話來是那麼動人,蘇韫的準備做的有點少了,哪怕顔栩說的話是否是真心話都不做定數。
蘇韫一下沒克制住,慢慢地紅了臉。心裡激蕩起波濤,久久不息。
理智回籠,好歹制止了自己馬上要沖上去吻顔栩的沖動。
對顔栩這個人,不能操之過急,要不然什麼時候減了印象分也不知道,也不能太慢,慢了人就跑了。作為一個獵手,她有的是時間,蘇韫知道她并不是這個意思,至于為什麼清楚,她覺得顔栩這個人似乎很注重儀式感,很别扭,但深得她心。
“我還有些事沒想清楚。”
或許顔栩該是怯懦的,她本就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是蘇韫一步一步的靠近,費盡心思的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才将她心底裡暗藏的心思一點一點加深。并不是說蘇韫有什麼錯,她們本就兩情相悅,時機成熟。
顔栩在現代時已經二十五歲了,但還是跟十八歲的蘇韫一樣,在感情上是同樣的白紙。蘇韫一往無前,顔栩畏首畏尾。親吻于她而言本是感情的烙印,她接受不了他人的侵入,一旦有了苗頭,必然是“不死不休”,若非粉身碎骨,絕不妄言分離。
她太想要一個人來救她,以至于連喜歡都半摻真假。她不知何為喜歡,又将這個東西看的過于純粹,以至于忘記了喜歡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帶有個人色彩的東西。曆數每次動心的想法都是欲望的體現,又因着對蘇韫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實在是讓她難以把持。
勺子被顔栩放進碗裡,她轉過身,不想被人觀察出自己的破綻。
她有點自卑,會想先讓愛人見到自己最惡劣的一面,在對方逃走之前無限期待着有人來撞她這面南牆。
顔栩自己也是一路南牆撞到底的類型。自尊心作祟卻又無可避免的在意。感情是有來有往的施予,顔栩不想讓蘇韫在自己這裡投入了卻又一無所獲。
顔栩很在乎蘇韫的感受,所以她還是決定以一種很别扭的,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為蘇韫謀求退路。
“你要好好想想。别太倉促,也别委屈自己。其實我并不像表面上,或者說看上去的那麼好,我不太上進,長的……也不太好看,可能還有點别的問題……”
多愁善感沒什麼不對,就是太累了。特别是一個人的時候,顔栩就這樣别扭了十幾年。
一句麻煩,不知道隔絕了多少關系的深入。
顔栩語氣平靜,背着身,頭低着,神色不明,她表現得越是遊刃有餘,氣定神閑,卻越讓蘇韫覺得她有些無措,甚至痛苦。
像個刺猬将保護自己的尖刺伸向自己脆弱的肚皮。
蘇韫望着她的失落的背影抿唇,心裡泛着酸意,心疼的看着她,莫名心有所感。
蘇韫比她小四歲,二人相遇在十八歲,錯過了她的太多太多。她也曾幻想過兩個人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兒時一塊嬉笑打鬧,一步步了解,一步步沉淪,然後在一起一生一世。
本就深感遺憾的蘇韫聽着她逐字逐句的說出口的話音,實在難以忍受。聽不下去了,上前來打斷她,用自己的唇貼上去,吃掉了後面正檢索着的字音,蜻蜓點水的親了顔栩。
在蘇韫心裡,她明明就很好很好。
自私是喜歡的特權,自愛是自己的特權。
“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少女的俏皮勁恰到好處,一邊笑着安慰顔栩,一邊偷偷滿足自己捏了一把顔栩的臉。
說着她看向顔栩,小鹿般的眸子亮着星光,冰雪消融化為細雨,所說所做,都讓人覺得極有信服力,那是一雙看上去不會騙人的眼睛,讓人怦然心動。
“你不是說自己也喜歡看話本嗎?裡面就寫過。喜歡是兩個人靠近的過程。你說的那些,我會自己看,自己聽,自己判斷。你眼中的自己可能并不是完全的自己,我會相信我看到的。”
“那你豈不是在我身上浪費了很多時間?”
顔栩那雙有殺傷力的眼睛此時睜的大大的,看着反而有些幼态。蘇韫倒是覺得她問的莫名其妙,藏着淡淡的怒意。
“喜歡又不是按規章辦事的,再說了,我心悅你,是我的事。願意在你身上貼時間,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一定非要從你那裡得到肯定的回應,當然我肯定會想,會期待。但你是否也同樣心悅我,隻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沒有直接關系。”
“況且,我年紀還小,等得起。”
半晌,顔栩把涼好的粥塞給她,作勢睨了她一眼,緩和氣氛。
“嫌我老?”
哪來的道理,她話裡話外明明都沒有這個意思。聰明絕頂的蘇韫吃了虧,竟一時語塞。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臉已經被寵幸了。
顔栩還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眼神。
蘇韫低頭藏着羞赧,老老實實的端着那碗盛好的粥,細細品味。
這還是她第一次品嘗到顔栩的手藝,當機立斷的決定不能再讓别人吃到了,然後極盡渴求的将碗裡的粥喝了個幹淨。
顔栩看着她吃完,眸光中卻是方才蘇韫眉眼彎彎,五官在眼前擴大上前獻吻時的樣子。
顔栩隔着層霧似的盯着蘇韫喝粥的背影,發出了自己都未曾覺察的輕笑聲。
宮中畢竟事務繁多,蘇韫便沒在顔栩這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