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起瑟瑟的涼意,翻來覆去擾動心緒。
秋獵的圈子劃得很大,但她對殺生這項活動沒什麼興趣,手上這把弓拿着也是擺設。
風吹過點涼意,激起了顔栩一身雞皮疙瘩,她便找了個避開風口的地方,用火折子生了一堆火,将随身帶着的幹餅拿出來暖了暖。
“姐姐既然進了獵場,怎麼不吃點葷腥的?”
蕭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手裡拎着隻兔子。
“下官哪能跟殿下比,身體不好,累了便歇着了。”
“姐姐是迷路了吧。”
陳述的,肯定的語氣,蕭妍笑着奪過顔栩手上的半張餅。
“姐姐一向不怎麼認路的,進宮的第一天還是我帶你回去的呢。”
那時顔氏夫婦雙亡,蕭肅帶她進宮并給她安排了住處,沒想到顔栩走了一圈之後迷路了,還好遇見了在外面亂逛的蕭妍。
那時候的蕭妍還挺高冷的,一個人在前面走的很快,顔栩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顔栩沉默的烘着手,不再多做什麼多餘的動作,生怕得罪了這位大神,她餅都被搶了,她還能幹什麼。
蕭妍卻把兔子遞給她。
“我記得姐姐的手藝不錯,幫我烤了它吧。”
以蕭妍的地位,似乎也不需要獵得什麼,随意撒個嬌可能就能得到獎賞,這隻兔子可能就是打着玩玩。
顔栩接過兔子,熟練的處理着。
“殿下怎麼一個人在這,身邊的侍衛呢?”
林子裡有些大家夥,為了不讓這些貴公子和小姐們受傷,身邊總會配着一兩個護衛,蕭妍來了這麼久,那些人卻沒有跟上來。
“才不想讓他們跟着呢,這邊又是邊緣地帶,哪會有什麼危險。”
顔栩點點頭,取過幾根樹枝搭了個小架子,串好後開始燒烤。她還特意放了一堆土在旁邊,防止燒山。
“不過你不是向來喜歡狩獵,怎麼今日不到中心去,倒不像你的風格了。”
“哼,别說了,還不是為了穿上那個輕甲,管事的嬷嬷偏說我今年胖了些。為了這個我都沒吃早點。姐姐,我現在餓死了。”
看來是生氣了,怪不得侍衛不敢跟上來。她一邊對着嬷嬷生氣,一邊還沖着顔栩撒嬌,有點割裂,不過畢竟是小孩子,嬌氣點也正常。
顔栩觀察了火候,轉過身隻看了一眼蕭妍輕甲上系的繩索,便上手幫她調整,一邊又輕聲細語的說:“那我幫你綁松一些,等會吃東西的時候也方便。”
蕭妍盯着顔栩的動作,罕見的沉默了片刻,差不多要弄好的時候,突然一把握住顔栩的手腕,顔栩也就停了動作,擡頭認真盯着蕭妍。
蕭妍的眼神格外認真,冷着臉盯着顔栩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那眼神并不冷,卻有距離感,你若要再深入一步,就是滿目冰寒。
蕭妍的眼神在冰冷中遊離,身上挂上冰棱,染了浸骨的寒意,卻始終甘之如饴。
“怎麼了?”
風适時的吹來一陣,帶了點烤肉的飄香,蕭妍也跟着偏開頭。
“是不是好了,好香!”
顔栩無奈的笑着,伸手将蕭妍隔開了一些,避免她被火舌燙到。
“應該還沒有,烤焦點好吃,殿下還得多等會。”
顔栩的語氣實在太過溫柔,或許她本人毫無所覺,柔和似水,像初升的太陽一樣,帶着暖意,卻不過分熾熱,剛好能籠罩周圍的一切。但又不包括所有,那點特殊感總會容易讓人産生錯覺。
“好吧。”
蕭妍蹲在顔栩旁邊,拿着一根樹枝在地上畫畫,時不時瞄過來一眼,對上視線的時候俏皮一笑。
旁邊突然傳來一陣交談聲,忽遠忽近的,不知道在說點什麼。
蕭妍噌的一下站起身,“我要走了,那些人好像是來找我的。”
“嗯,記得回來拿你的兔子。”
蕭妍似乎并不在意這隻兔子。
“送給姐姐了!”
蕭妍匆匆跑開,顔栩倒是白嫖了一隻兔子。香是挺香的,不過沒有鹽,孜然和燒烤料就覺得有些勉強。一想到這個突然又有點饞了。
方才那些人果然走過來,打斷了在回憶現代美食的顔栩,倒真是隻問了蕭妍的去向,顔栩說沒見到,他們也就離開了。
果腹後,顔栩覺得身上舒服些了,便站起來走動消食。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可是周圍忽然安靜得有些詭異,蟲鳴鳥叫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一點都聽不到了。
顔栩耐着性子壓低呼吸聲,停在原地全神貫注的聽,右手把在腰側,那裡放着把匕首。
一隻豹子突然低吼着沖出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閃電般的弧線。顔栩側身躲開,空氣被劃破的聲音蓋過了心髒跳動的鼓點,心跳一跳更勝一跳,頭頂千斤墜,壓的人就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咬着唇,幾乎是一動都不敢動。
二者體型差不算很大,但給顔栩的壓迫感卻比大型動物有過之無不及。先前隻在動物園裡見過的東西,突然亮出了獠牙,這才讓人想起它們本身是噬殺的猛獸。
天際突然炸了一道尖銳的鳴聲,似乎是誰射出了鳴镝。
顔栩盯着繞着圈觀察她的豹子,拿着匕首的那隻手在抖,抖得實在厲害,她心一狠咬破了自己的唇,疼痛感麻痹了一會,頭腦也一瞬間如涼水瓢潑,冷靜下來,身體上的痙攣好歹是能控制住了。
那隻豹子嘶吼一聲亮着利爪朝她撲過來,豹子是最靈敏的獵手,顔栩隻有自信能閃開一次,她得在第二次撲過來的間隙刺中能讓豹子停下動作的地方。
顔栩下腰單手摸地穩住重心,擡腳作飛燕踢向豹子下腹,翻身用力将匕首刺向豹子的後窩。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卻低估了豹子堅硬的皮肉。
太厚了,顔栩咬着牙,卻還是功虧一篑,虎口被猛地一震,整個人飛出去一段。豹子并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直接反撲過來。
完了,在豹子近在眼前的那一秒,顔栩下意識閉上眼,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悶響。
顔栩猛地睜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此時豹子和她拉開了距離剛好可以搭弓射箭,她沒有猶豫從地上撿了支散落的箭矢搭弓用力射了過去,箭矢刺穿了皮肉,那隻豹子才總算是沒了生息。她來不及做更多的反應,奔向倒地的蘇韫。
蘇韫的額角和胸前都有撕裂的傷口,那一片一片的紅看的她觸目驚心。顔栩的手又開始抖,身體打顫,眼眶裡的苦澀漫上來,帶了一股熱流,糊了雙眼。
蘇韫尚有一絲神智,視線被黑影遮蓋,她頓時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胸前呼吸起伏,氣息不穩。
“我……有點疼。”
指甲陷進掌心,像要破開血肉。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顔栩将視線轉過去,望進蘇韫那雙氤氲着水汽的眸中,頓時火氣全消。
“别說話。”
蘇韫被她兇了一下也沒老實,她小幅度地擡了擡手,卻像是不知道扯到哪裡的傷口一樣,秀麗的五官扭曲了一下。
顔栩馬上回握,扔過來一記減了威力的眼刀。才發覺蘇韫的手也有點抖,但剛剛那記眼刀也收不回來了。
蘇韫還是不聽話的說了一句,像是在跟顔栩解釋自己顫抖的原因。
“我有點怕。”
她這樣開了口,顔栩反倒心安。剛來的時候經常要跟着顔氏夫婦去練練武,劃傷挫傷無可避免,在現代的時候平日裡是接觸不到這些的,她花了很多年去适應一個新的痛感,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嬌氣,因為在這裡她沒有嬌氣的資本。
但蘇韫身上的血痕還是讓那點充足的準備功虧一篑。死亡近在咫尺的一瞬間,人類隻是大廈下的蝼蟻,崩塌的一瞬間,隻能默許自己的死亡,渺小而無能。
顔栩自己也怕。
“我在。”
她又不忍心瞥了眼傷口,将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身上。
見她又要開口,急道:“别說話了,小心傷口。”
顔栩退開站在一旁,她自己的虎口也在滲血,先前還未曾察覺,涼風一吹,倒是有些痛感了。
“你一直跟着我?”
回了營帳後盡是眼線,有些事倒不好問了。
蘇韫收在披風下的指尖輕輕扯動,衣服的一角蓋上鼻頭,一股清涼的杜衡香湧上來,她忍着痛悄悄猛吸了兩口,被顔栩撞個正着。
顔栩:???
蘇韫在幹嘛,吸我的衣服?
蘇韫後知後覺的點頭,顔栩自然而然地就以為蘇韫是在回應她心中所想。差點顔栩就要沖上去問個清楚了,恰好此時有人過來,看上去是兩個侍衛,她隻能作罷。
怎麼又鬼迷心竅了,問題還沒問呢。
顔栩用滿是髒污的袖子擦了一把臉,還是一貫的冷靜自持,眸中多了猩紅的血色,她心中已有判斷,一會她自去驗證就是了。
“麻煩去擡個步與來,小心别傷到她。”
顔栩本是交代完就想走了,蘇韫湊上來一個楚楚可憐的眼神。計劃再次作罷,等一會也不是不行,畢竟也是為了救她才傷的。顔栩禮貌的還了一個沒事的寬慰神情,跟着醫士回了營帳。
“怎麼樣了?”
蕭肅還穿着輕甲,身上箭筒什麼的還沒取下來,看上去是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