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寵這小公子到什麼地步呢?
顧悄一睜眼,就被小公子豪奢絕倫的“閨房”震住了——
三進的花梨木圍欄式拔步床,懸着绛紅底子七寶帳,琳琅滿目的珠玉寶石晃得顧悄眼疼。
身下鋪着火鼠毛覆杭錦被,床榻間溫着數個湯婆暖爐,配置幾乎不遜于現代的地暖空調,數九寒冬裡,他着單衣卻半點不覺冷。
身上絲綢小衣,高端織料柔軟到令現代人喟歎。
原身衣袖下露出的半截胳膊,白皙到近乎透明,纖長指掌溫軟細滑,更是一絲細繭都見不到。
“舶來”水晶鏡裡,清晰印出一張跟他一樣的臉。
秀氣精緻,正在十六七歲的年紀,模樣還沒完全長開,略顯圓潤的下巴,透着一股富養出來的嬌憨,微微泛紅的桃花眼裡,滿是不知人間疾苦的澄澈。
如此寬縱,自然也養得原身一身富貴病。
跟着哥哥讀書沒幾日,他突然雙目紅腫,見風流淚。
大夫說小公子體弱,躬讀費眼,不宜進學。
跟着娘親健身習武才三天,他氣喘胸悶,心悸盜汗。
大夫說小公子先天不足,不宜揠苗助長。
其餘數術禦射,他不是頭疼,就是手疼、屁股疼,總之是一樣學不長。
唯獨對書畫琴藝有些熱情,那也是夏天熱了不習,冬天冷了不練。
倒是鬥雞走狗,吃喝玩樂,包治百病,日日玩耍,從不見他哪裡不适。
後來不知誰人,将他頑劣添油加醋,散播出去。
外間瘋傳,他膿包一個,鐘鳴鼎食,大字寫不出一籮筐;詩書禮樂,七竅将将通了六竅,成天隻好窩在丫鬟堆裡,琢磨奇技淫巧。
一句酒囊飯袋,懦弱可欺,便将他蓋棺定論。
到他爹顧準盛年緻仕,流言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直說顧氏一門亨達的運道,就壞在他這個彗星身上。
顧悄暗自呸了一聲,不就是嫉妒人家會投胎,紅眼病搞什麼玄學飛機。
他不禁心疼起原身境遇。
可下一秒,手中豎排繁體無句讀古課本,無情将他打醒。
他更應該心疼的,是換了個地圖重新念書的自己。
想到這,顧悄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和原身,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種人。
小公子愛玩。
他玩鳴蟲花鳥,辨得出各種玩賞品類的産地、習性和好處。就拿蛐蛐說話,這百日蟲夏生秋死,可原身愣是能玩出越季的冬日鳴蟲。
小公子精飲食。
名品菜肴淺嘗一口,他就能說出用材、火候和基本做法,甚至有一手單憑飲食品鑒複刻失傳菜譜的絕活兒。
而顧悄,就很不巧了。草根出身的他,吃喝玩樂一竅不通,特長隻有讀書。
俗稱:書呆子。
可以說,小公子憑實力将纨绔這職業技術含量拉滿。
一朝現代蠻子魂穿,空對着原身一身絕技,隻能猛男落淚。
他不會、他不行、他濫竽充不動數啊。
好在大哥二哥先後高中,刺激得原身吵吵着也要上學,這才給了卑微學霸一條活路——
裝不了精緻纨绔,他還能扮個幡然醒悟、以學證道的大齡讀書郎。
朝着凍僵的十指呵了口熱氣,顧悄認命扶貧,開始替原身溫書。
他穿的朝代不可考,更像是個平行時空。
國号甯,年号大曆,正三十六年。與顧悄原世界,除去曆代統治者不盡相同,文化思想、習俗風貌,大都相差無幾。
顧悄慶幸,現下學的念的,他還算比較熟悉,沒給他整出個新語言文字體系。
“三百千千”對他來說,難度不大。畢竟文科狗标配就是一副好記性。
很快,他就将一本三字經翻完。在旁邊的特制“筆記本”上,他用紙包的炭頭寫寫畫畫,記下幾個不太熟悉的繁體字形,又伸手取過第二本,如法炮制,過掉了百家姓。
到第三本,很多同類衍生的繁體字,已經難不倒他了。他便合起本子,認真默記。
經過長期的速記訓練,顧悄的背書速度不說過目不忘,但一遍記下個七七八八,不在話下。
周圍跟讀聲又一次亂了。
一群小鬼看似交頭接耳實則明目張膽,又開始嘲弄起來。
“哎,你瞧瞧他?那翻書的速度,比大風刮得還快!”
“真傻,夫子一看就知道斤兩,他不至于連裝樣子都不會吧?”
“等會下學,夫子考校,有他好看了。”
……顧悄本不想計較,聞言瞬間改了主意。
他摩拳擦掌,換班前一定要讓這群小鬼知道到底誰才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