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教室,顧悄做了十秒深呼吸,才認命地再次敲門。
結果,掌堂夫子的複讀,壓根不帶停的。
被晾了半晌,顧悄隻得推門自助。
一群大小孩子再見顧悄,立馬歇了念得磕磕巴巴的千字文,笑得更猖狂。
為首那幾個年紀大的,更是公然從座中站起,繞着顧悄推推搡搡。
“好哭鬼沒回去找娘嗎?”
“顧三你不會念書,叫聲好哥哥,我們教你啊。”
顧悄心道,叫哥哥?有你們叫爹的時候!
可他依稀還記得小公子糯叽叽的廢柴人設,隻得深呼吸三次,壓下喜當爹的念頭。
瞅了眼上頭不管不問的夫子,顧悄心情糟糕。
惹不起他躲,總行吧?
冷着臉擠開攔路熊,他想溜到後排圖清靜。
暗裡不知哪個,竟伸腳絆了他一下。
顧勞斯一個踉跄,狠狠磕到了腰。
哭包屬性分分鐘上線,他眼眶立馬紅了一片。
“哭了哭了!”“好哭鬼他哭了!”
熊孩子們顯然是蓄謀作案。見到他紅眼,頓時歡天喜地,好像惹哭他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
原身是廢柴,可這并不是旁人肆意欺辱他的理由。
去特麼的糯叽叽人設。
顧勞斯很生氣,今天他不當爹,他要當爺爺!
捂着腰緩過勁,他擡手抹去淚痕,扯過那個與他差不多高的少年衣襟,眼底一片冷色,“小子,你叫什麼?”
體格健壯、滿臉稚氣的少年一愣,脫口而出:“顧雲庭,怎麼?”
“不怎麼。”丢開領頭羊,顧悄眯着眼,望向稍稍矮些、最會暗搓搓帶節奏的另一個,“你呢?”
那孩子錦衣華服,樣貌很是漂亮,但錐子臉總是斜眼偷偷看人,不太招人喜歡。
聞言,他清瘦的身體往後縮了些許,聲音也不如起哄時尖利,他嗫喏道,“顧影偬。”
不出所料,一個雲字輩兒,一個影字輩兒。
“很好,”顧悄冷笑,“想來‘水心雲影閑相照,林下泉聲靜自來’,這老祖宗定下的字輩排行,你們定是會背的。”
宗族行輩是每個世家子弟打小就要誦記的東西,也是宗族規矩。兩人不明所以,遲疑着點了點頭。
“既然會背,”顧悄語氣驟然一厲,“那合該知道,論資排輩,我可是你們的親叔叔、親叔公!要我叫哥哥,誰給你們的膽子?”
原身年紀上隻比他們大個三五歲,但心字輩兒,那可是實實在在貴着輩分。
教訓不肖子侄,有什麼比這娘胎自帶的金手指更好使的?
廢柴翻臉就跟翻書一樣,還扯出長幼尊卑的大旗,唬得兩人一愣,眼中透出些慌亂來。
顧悄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上前一步,步步緊逼,“這般沖撞長輩,乖侄乖孫難道不該給我見禮賠罪?大禮倒也不必,常禮你們總會吧?”
少年們聞言漲紅了臉。
衆目睽睽之下,他們深知不可露怯,更不能低頭,于是繼續梗着脖子瞪着眼,虛張聲勢。
這般反應,顧悄并不意外。
他嘲弄道,“呵,我算長了見識。原來顧家家學裡,教的盡是些目無尊長、口吐惡言之輩。”
下一刻,他拿出訓班的氣勢,一聲叱責,很有幾分震懾,“你們這般不叫人、不見禮,不認錯、不知悔,是要我鬧到族長那裡,才鎮得住你們這些後生晚輩嗎?”
原本嘻嘻鬧鬧的學堂,因這番話靜了一瞬。
顧家曆來講究禮節規矩,現任族長尤為嚴苛。
兩個小的本就理虧,聽到族長一時兩股戰戰,到底不敢再生反骨,雖不情願,可還是服了軟。
他們垂下趾高氣昂的頭,嗫喏着道了聲:“小子無狀,還請叔公(小叔)見諒。”
顧悄這才消了氣。
他的芯子畢竟是個成年人,“念在你們初犯,我不跟你們較真,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台下折騰這麼一大通,台上的老夫子,複讀卻旁若無人,絲毫不受影響。
新起的《三字經》,在學童的吵嚷中已然念了大半。
“禮樂射,禦書數。古六藝,今不具。
惟書學,人共遵。既識字,講說文……”
隻是那始終置身事外的老夫子,難得撩起耷成倒三角的皺眼皮,瞧了眼顧悄。
攤開新課本,顧悄的思緒有些飄遠。
不久前,突然魂穿到這個世界,他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上一秒,他還在酒店房間跟疫情賽跑,深夜備課,搶開新一輪公考集訓班,誰知突發心梗,連個自救電話都沒撥出去,下一刻就換了個時空,甚至換了個身體。
原身也叫顧悄,爹是退休閣老,娘是武侯嫡女,大哥從五品京官,翰林侍學,二哥是準恩科狀元。身為幺子,又是個早産兒,他從小身子骨就差,十歲之前沒斷過湯藥,養活得不容易,所以爹娘兄弟待他如珠如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