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啊！噗嗤！你這副樣子！織田作這副樣子！哈哈哈哈——”他笑得打跌，眼角都溢出了淚花。一邊笑，太宰治一邊顫抖地舉起手機，咔擦咔擦連拍數張，把珍貴的影像保存下來，回去就拿準時上下班的友人開玩笑。

門涅利克頂着織田作之助老成的，略帶胡渣的臉神情平靜。

他和織田作都是常年沒有表情的人，總被吐槽是不是在發呆神遊，因此頂着紅發男人的容貌，竟然很有本人的神韻。

……如果光看臉不看身形的話。

自太宰治在黑色潮水中喚醒門涅利克神智以來，黑色人形都保持着少年人類般正常的體态。

這是他模仿監護人獲得的固定形态，始終未變。

而現在，這個瘦小的體型搭配上織田作過度成熟，遠超其年齡的面龐，獲得的效果——

太宰治現在還沒停下的笑聲可以說明一切。

“哈哈哈哈、呼、哈哈——”

太宰治終于笑夠了，他别開視線不去看那張容易引發爆笑的臉，竭力将話題扯回來。

“咳咳。涅利克，你的拟态太死闆了。”太宰治說。

他讓門涅利克變成織田作的樣子當然不是一時興起，或為自己眼睛不受到迫害随意說了個人名。

太宰治本意是想了解門涅利克對「模仿」的理解，以及其他存在的缺陷。

——當然，他也有一點點想看熱鬧的私心，這很正常嘛！

隻是沒想到這麼好笑。

太宰治強忍笑意，假裝嚴肅地問：“你能變成織田作的樣子，但隻拟态了容貌，體态不變，為什麼？”

“那是哥哥。”

“你的監護人？你将形态模拟對象設定為監護人，然後不再變化嗎。”

門涅利克搖頭。

“哥哥長高，我也會長高。”他以一貫沒有起伏的聲音道，“但是，找不到哥哥。”

“模仿對象不在所以才沒變化過啊。”身長腿長的青年挑起眉，沒就這個話題發散更多。

作為喜歡亂丢監視器竊聽器的前Mafia，他住的地方當然也明明暗暗藏了無數個小玩意。門涅利克曾短暫拉長高度，試圖模拟自己這點他很清楚，隻是沒去挑明。

而且很快門涅利克就想通放棄了模拟的行為，太宰治就更沒必要直白地說些什麼。

現在看來，門涅利克的「模仿」問題還是相當大，自有一套邏輯且難以動搖更改。

太宰治推斷門涅利克選定的「模仿」對象共有三人。一個是自己，一個是被拟态體型的監護人，還有一個暫且不明，拟态的是相貌。

但假如模仿相貌，門涅利克應該不會拟态不出。以他觀察選定對象的認真程度，也不會出現遺忘或記錯的情況。

織田作的外貌都能分毫不差模拟出來，被選中的第一位對象卻“想不起來”？

太宰治思緒電轉，腦海中無數分析快速刷屏，現實中卻毫秒不差地接着道：“既然這樣，我們換個方向試試。噗，先變回去。看着織田作這張臉根本沒法好好講話。天色太晚了，西格瑪君還在帳篷裡等着。不過不管也沒事，讓他呆着吧，門涅利克你這副姿态過去才會出大事~”

他絕口不提随便模仿個路人甲乙丙丁的可能，又把新出爐的同行者西格瑪拖出來加深緊迫感。

這算是他慣用的手段，不用思考都能編個一二三。

……雖然這次他随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完全不用使出話術，門涅利克和常人不同，作為被認定的「朋友」，他隻要直說，門涅利克都會照做。

就是直說才困難啊。

聰明人做事總喜歡彎彎繞繞，操心師更是以把弄人心，引導人無意識按劇本發展為榮。讓太宰治坦誠自己内心，直白說出想法，還不如來一發物理版的“請君勿死”，送他夢寐以求的無痛死亡又将人拉回人世呢！

太宰治很想歎氣。

門涅利克果然沒問“西格瑪是誰”，乖乖變回黑乎乎影子狀，又按太宰治的話繼續變換外形。

看漆黑陰影體表一點點浮現身體組織和人類五官非常具有恐怖片氛圍，但假如這位非人一邊變形一邊用他霧氣一樣的手部肢體來摸你的頭，笨拙地試圖安慰你的話，這恐怖度就大打折扣，轉變為什麼溫馨感人的親情片了。

“不要、難過。”陰影狀态的門涅利克說話總是一頓一頓，組織語言比平時更困難。

“嗯？我沒有難過哦。”太宰治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燦爛得過頭的笑容。

他自覺自己表情管理到位，小矮子看了都想打人。

但是門涅利克依然伸手按着青年蓬亂的發梢，認真道：“不要、不高興。”

“……”太宰治又想歎氣了。

他很少分析自己，對自身淤泥一樣的内心也不感興趣。

在港口Mafia時他還偶爾會表露出黑暗的内裡，叛逃後，他已經迅速披上外衣，選擇性展示出适合光明的面具。

……明明，他的外殼應該很牢固。

“……真是。無論你還是織田作，我身邊天然含量超标了吧。”

被看透内心讓人恐懼，被踏足孤獨讓人厭惡。

但無論是徑直走進去的織田作還是憑空落到自己面前的門涅利克，都是犯規到讓太宰治這個個體無可奈何的存在。

——「不想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還是會離你而去。人們渴求的一切存在價值的東西，從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不惜延長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東西，一個都不存在。」

——「不想失去的東西不會失去。

……我不會讓你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