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湧上心間,其中酸楚滋味隻有本人知曉。
多年時光說長,長到中間二人錯過了太多,有時候太短,短到彈指一揮間,隻需要一個眼神,所有的疏離都化作雲煙,恰似昨日。
程三好手指縮動,忽然有些不敢直視眼前男人的眼睛。
目光落在花紋繁複的地毯上,她對于江硯說自己失憶這件事感到極為不可思議,大為震驚,很久很久,腦子就像宕機一樣,停止了運行。
她半晌回不過神來,可再遲鈍,她也從二人重逢後的一些相處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迹,隻是自己沒有去多想罷了。
江硯見前面的女生似乎在發呆,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道:“……那個鈴聲我聽到了?”
程三好偏過頭,顯然不想說話。
江硯像是絲毫不在乎,猶自說:“那一天來接我回津市的,是我的一個叔叔還有一個司機,在接近兩市的邊界處……我們的車被一輛大貨車撞了,翻進了海裡。”
“我被人從車裡拉出去時,聽到了電話鈴聲……我知道那通電話是來自你的。”
“當時情況危急,被救上岸,我暈倒了……再醒來,我丢了記憶。”
如今再說起這件事情,江硯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冷靜。
無論是冰冷的海水裹挾全身,還是處在瀕死邊緣的爆炸窒息感,亦或者可能是江波死亡帶來的巨大悲痛。
說出口,卻發現這些痛苦那麼多年并沒有湮滅在時間的長河裡,它不會消失,隻會被沖淡了些。
閉了一下眼,嗓音發澀:“對不起……是我沒遵守承諾,忘了約定。”
他說着,伸手想要去觸碰女生的臉。
對方側頭躲開,掌心落空。
男人頓了一下,緩緩将手指收攏,一并收起的還有外放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語氣還算溫和:“當時打給我,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程三好依舊扭頭,閉嘴不談。
“說話。”
成年男人嗓音比少年時期要低沉很多:“逃避不是答案。”
女生似乎被他說煩了,淡漠道:“不重要了。”
江硯并沒有想要她現在就立刻告訴他,敞開心扉,他說:“好,我知道了。”
然後退開點身體,站直,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
桌子是正常的餐桌高度,原木色。
女生雙腳離地,兩手微撐在桌沿邊,稍稍側着點身,從頭頂到肩膀牽拉出非常好看的弧線。
她的口罩剛才一番混亂之下,不知道去哪兒了,但黑框眼鏡還架在挺立的直鼻上,更加襯得她膚色白皙,或者說因為這鮮明的對比,為她添了一抹媚。
一雙嘴唇因為激烈的親吻,現在變得微微紅腫。
長發披肩,有幾縷搭在纖瘦的鎖骨上。
她裡面穿着吊帶針織裙,細直的白頸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白色的羽絨服是常規款,她坐着,外套反而杵在桌面上,留下的空間很大。所以從肩膀到臀部的一整個身體曲線,被修身的,有垂感的連衣裙完美地勾勒出來。
江硯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曾經過去時光裡,那個感動要哭,生病要哭,難受要哭,甚至因為心疼他而哭的一個女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長大成了一個女人,一個身材姣好,面容清純妍麗,讓諸多男人都會産生幻想和抱有欲望的非常漂亮好看的女人。
她獨立,清醒,有膽識,有想法,重情重義,經曆太多,她興許變得不再像少女時期那般熱忱,但也因為如此,身上多了幾分從容不迫,淡然的氣質。
他曾經要守護着長大的女孩子,如堅韌的蒲公英,頑強生長,開出了一朵絢麗的花。
江硯目不轉視地看着,如果是以往,面前的女生定會害羞,讓他不要再看。
但現在,她姿勢都沒變一下,就隻是扭過頭,除了那紅得要滴血的耳朵,倒是挺沉得住氣。
男人看着看着,突然輕笑了一下,然後再度向前傾身,靠近人,雙手打開撐在女生身體兩側的桌面上。
他說:“你還記得高一的時候,我們約定的一件事嗎?
“我說,我可以不與你早戀,但我身份上,是你未來的男朋友。”
他垂下眼皮,視線落在女生的側臉。
“可還作數?”
“……不記得了。”女生語氣依舊漠然。
“你好好說話。”
程三好聞言,終于扭過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不作數。”
她偏過頭,二人之間近得不能再近,彼此的眼裡情緒藏無可藏。
包廂内的通風設施做得很好,空氣卻稀薄得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二人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僵硬冰冷的氛圍就像一根繃緊了的弦,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在下一秒斷裂開來,發出令人心驚的铿锵聲。
程三好目不轉睛,不肯讓一步,手指卻無聲地一摳桌沿,心裡生出一點怵。
江硯有一些眉壓眼,所以這讓他看起來眉目很兇。
少年時是冷淡中帶着點痞,很難讓人靠近,冷冰冰地豎着冰溜子紮人,給人很強的疏離感。
而不是像此時此刻,成年後的他,讓人從靈魂深處生出一種忍不住向他低頭的傾軋而來的壓迫感。
他甚至變得“溫和”了一些,給人說話的餘地,偶爾還會帶個笑,無論誰看,顯然都要比以往好相處一些。
但這層溫和下的前提,是你沒有觸碰他的底線,沒觸及他的利益。但凡踏入那條邊界,不等你反應過來,他就将人弄得渣都不剩。
這就是一種在那樣的環境中一路成長起來,在金錢名利場中厮殺站穩腳跟的,自然而然形成的底氣。
他不再用冰冷的外殼僞裝保護自己,反倒學會用圓滑的人情世故,來促成目的。
他不再純粹,單一,他是見過人性醜陋,并且也擁有某些陰暗的人性複雜面的成熟男人。
他輪廓深邃,五官更為立體,這麼離他咫尺之間雙眼緊緊鎖住人,氣勢上一瞬間湧過來的淩然感,當真會讓人忍不住産生懼意。
程三好吞咽了一下口水,依舊對峙着,就在她以為下一秒男人就要轉身奪門而出時,對方卻突然低下身,額頭搭在她的肩上。
語氣裡是滿滿的妥協:“哈啊……不是說了嗎?有什麼事都要和我說,有什麼話要好好講,好好商量,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