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洗漱台的鏡子早已被水汽強勢侵占,這間老舊民宅的抽風機除了聲音還比較威風,其它也就隻剩虛張聲勢了。
扽了截紙巾在鏡子上擦出了一個剛好可以看到臉的形狀,她找出了潤膚霜胡亂在臉上抹了抹。
抹完,她心裡莫名有點懊惱,反正擦臉也不用照鏡子,剛才壓根就不用擦玻璃。
前後十分鐘的時間,這個一天中連接日和夜的固定儀式,在無限的敷衍和疲憊中,總算結束了。
……
林烨披散着頭發,靠在窗戶邊給顧染打電話。
經監護人同意,林烨同意并嚴格執行了顧染對她這個好朋友的要求:每周固定十分鐘電話,哪怕她忙晚了,也會在第二天補上。
北京最近大雪,白茫茫一片,老城區裡沒有高樓,就這五層的視野,近可見庭院和老槐盡素,遠可眺高低錯落的城市建築飒爽披銀。
月光揉着昏黃的街燈,給天地都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她的心似乎也從白日的兵荒馬亂中騰出了一小塊清淨地兒,剛好夠安安靜靜地掰扯十分鐘。
剛進高中的小朋友,生怕别人體會不到自己的深沉,話少得經常讓林烨覺得自己在對着空氣練習單口相聲。
三個月下來,他們總算從單方面的問答模式,進化到了禮尚往來的互相關心。
他問她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也問她最近看過的書和電影。
她關心他的成績,為他的交友障礙操碎了心,連哄帶逼的讓他找項多人運動參與。
他問她喜歡什麼運動。
她随口答:什麼都不喜歡,隻看得懂籃球。
他快生日了,她問他想怎麼慶祝,十六歲了,總該要隆重一點的。
他答:要是能有個朋友一起過大概能快樂一點。
她答:那就抓緊時間交朋友啊,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沉默兩秒,顧染挂斷了電話。
……
腦補了他挂電話時氣鼓鼓的樣子,林烨忍不住笑了笑。
把手機往桌上一扔,她兩步仰躺在沙發上,一刻也不想動彈了。
回北京已經一個來月了,密集的産品培訓、搭框架、找路子,還得遙控華南的單子,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就連周末的懶覺都已成了奢望,林烨累得連喝水、吃飯甚至呼吸都成了負擔。
在南方時,分公司人際簡單,她好歹又是“地方一霸”,抛開初進公司時遭遇的下馬威,其它日子都算得上愉快,回了總部,光是把各個事業部老闆的名字記住就夠她受的。
再說了,南方很多重要的客戶都是她花時間、花精力用真感情換來的。
她看這些人都有看初戀情人般的柔情蜜意,人家對她自然多了些容忍和照顧,甚至真心誠意的把她當朋友甚至家人對待。
現在呢,她是帶着走南闖北的風霜氣兒回來的,上陣就得具備“降妖除魔”的真本事。
無窮無盡地燒腦、奔波、應酬,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曾經相當自信的人肉CPU就因為超長待機,宕機了無數次。
她身心皆疲,如果萬通不是她的第一家公司、自帶娘家光環,如果不是本着“做好事不留名,闖了禍必須要填坑”的“坑你沒商量”職業準則,她估計早就撂挑子了。
生活啊,磨煉的明明不是你的意志而是你的力氣。
想當初别人瞪她一眼,她恨不得回敬兩眼,現在,就算有人扇她一耳光,她都得掂量掂量,考慮是否需要擡手反擊。
……
不知躺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她似乎聽見有人敲門,她起身晃晃悠悠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的貓眼瞄了一眼,一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