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恪走後,阿琢心如擂鼓,她從沒想過兩個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面。
但此刻她想的不是他為什麼要問她是否甘願嫁給裴峋,她想的是怎麼會有這麼多章家軍進入建安,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把停燈留在府内守着祖母,帶了向曉,拿了腰牌直奔宣化門,
遠遠地就聽到宣化門外激戰正酣,隆隆炮火夾雜着箭矢聲和刀劍砍伐聲此起彼伏,迎面有很多住的靠近城門的人家已經驚慌失措地棄家奔逃,一時間城内也充斥了呼喊和孩童的啼哭聲。
一直到接近城牆,阿琢才看見祁穆身穿铠甲,站在炮樓上。他的臉上滿是火藥的黑灰,阿琢差一點沒有認出來。
向曉正準備上樓,被阿琢攔住。她仔細地觀察了四周,發現宣化門并沒有破城的痕迹,交戰雖然激烈,但是城關是完整的,章恪不可能從這裡進來,而且剛剛那群軍人每個人都衣着完整,兵器上也沒有砍殺的痕迹,明顯是沒有經過交戰就進入了城内。
一定是城内有内應,打開了某處城門放他們進來,他們才能兵不血刃地進入京城腹地。此時放叛軍進城,理由就隻有一個,就是那九五至尊之位!!
想到這裡,阿琢扭頭就向禁宮跑去。
陛下駕崩前一日就已經陷入昏迷,爹爹和三公等人一直留在宮中。這群人目标是皇位,必然是沖着太子或者晉王去的。之前太子就已經監國,所以八成是晉王的人放進了叛軍,他們一定是想要殺了太子,說不定也要殺掉在場的重臣。
阿琢開始有點慌,爹爹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領過兵了,禁宮裡的羽林衛雖然精良,但也隻有數百人,怎麼能抵抗住近千人的叛軍?
但是越靠近禁宮,反而越安靜,一點兒沒有逼宮的迹象。阿琢越走越疑惑,漸漸慢下了腳步。
忽然宮門大開,裴峋一身戎裝率領一隊羽林衛騎馬出宮。不遠處的外宮崇輝門外火光沖天,建安府的巡防營厲兵秣馬候在此處,見到裴峋,為首的将領上前交接,然後行色匆匆一齊整隊離去。
阿琢躲到一邊,看他們疾馳的方向是諸皇子所在的久安坊,她立刻明白了他的目标必定是晉王府。
哥哥去守宣化門,一定是父親的指示,按照父親的立場,不會偏頗任何一方,所以宮裡的局面一定是穩定下來了。
太子穩住了中樞,裴峋才會帶兵去晉王府,他身兼京畿府尹和禦史台監察之權,在樞密院嚴守城門的時候,他去拿晉王合情合理。
隻要知道父兄都是安全的,阿琢漸漸放下心來,既然沒有圍攻禁宮的迹象,她也就不擔心父親的安危。
她轉身往回走,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章恪那群人去哪裡了?他們不是去殺太子,那進城的目的是什麼呢?
司馬協給章恪的任務就是沖擊皇城,殺掉太子。
而他自身的策略,則是待太子殉國後,他親率兵馬沖入城中,誅殺章恪,擁戴晉王登基。
此等布局,在他看來屬實精妙絕倫,既讓他免于背負弑主的惡名,又能掣肘新帝,貪利逐權的貴妃和晉王隻會成為他手中的傀儡。他當然并未向章恪透露其全盤計劃,他告訴章恪的是,晉王許諾登基後,将彬地四州悉數賜給章氏作為封地,他從此能作為章氏家主踞守一方。
然而司馬協未曾預料到的是,看似對計劃頗感興趣的章恪,其實壓根就不信他。
章家軍近千人進城之後,根本沒有圍攻皇城。沒有人是傻瓜,章恪也不例外。如果成功了,死的是章家軍,如果失敗了,也推給章家軍。司馬協自己分了兩萬人在西邊正面攻城,喊着進城救駕的口号,正氣凜然的可笑。
此刻,章恪帶着這近千人靜靜守候在晉王府外,連綿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沒有叫門,沒有喧嘩,就那樣安靜地守在門口,似乎在等着什麼人的到來。
裴峋到了久安坊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場景,兩排士兵舉着火把沿着久安坊一字排開,燈火通明的久安坊像是茫茫夜海上的一艘孤帆,在無盡的夜色中浮沉。
裴峋看着這些人手臂上的紅色綁帶,他面不改色,策馬揚鞭,徑直前行。
羽林衛和巡防營緊随其後,悄無聲息地抽出了手裡的刀劍,擺開待戰的陣勢嚴陣以待,眼神中透露出高度的警覺與戒備,随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晉王府正門前,章恪一人一馬迎面伫立,風吹衣動,獵獵作響。
裴峋叫停了兵馬的步伐,獨自一人縱馬上前。
兩個人目光交錯,章恪看裴峋的眼光中帶了許多審視的意味。
“我想和裴大人做個交易。”章恪的聲音清冷淩冽,不帶一絲情緒。
“你信我?”
“有人信你。”
裴峋眼底帶着一絲詫異,輕笑了一聲:“倒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