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餘光瞥見那兩個婆子繞過回廊走進園内,腰間鼓鼓囊囊,手裡攥着一條汗巾,心下有數。
剛剛宴會上單獨的客餐她都沒有用,估計也被人看在眼裡,知道她心裡有防備,索性敞亮開準備直接武力上手。
這姜家做事倒也不氣餒,一計不成,再來一計,先是用媚香準備壞她名節,又在單獨的客餐裡下藥想要悄默默帶走她。若是在宴會上倒下,隻會說祁夫人不勝酒力到後院休息去了,根本沒有人會在意。這也說明他們本來也就不想光明正大地扣人,隻是兩次都不成,有點氣急敗壞。
阿琢看準了姜宥方位,罷了,已經到這個時候了,擒賊先擒王。
她一個翻身而起,一道劍光斜斜地卷了綿裡針向姜宥灑去。這幾根針之前就淬了冬月秘制的毒藥,沾膚起效,見效極快。她藏在發髻裡偷偷帶進來,隻要姜宥沾上一根就足夠逆轉局面。
阿琢起勢極快,那幾根針細若牛毛,一般人根本難以察覺,猝不及防。
本來是個十拿九穩的事,姜宥卻一點也不慌,甚至有餘力端起茶來啜了一口,阿琢頓時覺得不好,隻見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來十幾個蒙面的勁裝男子,手持刀劍把姜宥團團圍住,有幾人更是為他以身擋針,受了傷後又立刻被拖走。
現場賓客一見這個情形大多驚慌失措,有些女賓更是吓得驚聲尖叫。
蒙面男子幾個人圍住姜宥,幾個人飛身上前找準阿琢的方位舉刀就砍,就聽劉氏在回廊上尖叫一聲,阿琢知道那是冬月擒住了劉氏,她擡手擋了一刀,聽見姜宥在後面說:“抓活的。”
真是可悲,結發的妻子咽喉被人捏在手裡,隻換來一句“抓活的”?阿琢在心裡冷笑。
阿琢勉力抵擋了幾刀,每一刀都被震得虎口生疼。男子的力量确是要更強,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本來還思索怎麼利用劉氏脫身,現在看來在姜宥眼中,劉氏根本不重要。現在怎麼辦呢?
忽然有個小厮模樣的人哭喊着連滾帶爬靠近姜宥說了幾句什麼,姜宥頓時勃然大怒,起身摔杯怒吼:“拿下此人,格殺勿論!”
阿琢見到此景心頭一松,必然是二哥那邊有了好消息,這老家夥氣急敗壞。
這樣想着,她便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了。二哥成功了,二嫂和寶哥兒也都是平安的,自己一個人就算今天死在這裡也值了。
可那幾個蒙面人武藝也是稀疏,光有一身蠻力,卻遲遲拿不下她。姜宥大怒,劈手奪了身邊護衛的刀,親自下場。
阿琢力竭,半個身子被震得發麻,又被姜宥一刀壓住,忽然又覺到側邊劍風又至。
好了好了,今天還真是要交代在這了,她閉眼笑笑,過了今夜,姜家應該完了,死在這裡換得兄嫂平安、關城甯靜,值了。
建安城哪個世家女能有她這般轟轟烈烈的死法,說不定還會有追封,早知道應該和二哥說好把她的牌位和母親的放在一起,不知道二哥知不知道……這一劍怎麼還沒來?
她睜眼扭頭一看,卻見裴峋不知何時出現站在她身後,一隻手握住那支襲來的劍刃,鮮血順着手腕、劍尖一直跌落到她的裙擺。
她有點呆,裴峋看着她,擡掌擊退侍衛,鮮血淋漓的手握着劍身反手一甩,劍帶着血光飛向回廊。阿琢還來不及細看,裴峋一隻手抓住她的腰帶,一隻手作勢欲劈。姜宥回刀格擋,裴峋卻拎着阿琢一個翻身進入回廊,那支帶血的劍此刻握在冬月手裡,劍尖抵在姜老太太頸間。
姜宥大怒,正要發作,忽然姜啟站到他身前攔住了他:“父親是要姜家全族上下500餘口為大哥陪葬嗎?”
姜宥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次子。
姜啟此刻哪裡還有一絲半點浪蕩模樣,他滿面哀傷:“父親還要姜家嗎?”
姜啟身後逐漸聚集了二三十人,有的是家族裡的青年,有的是地方上的官吏,也有一些明顯的家丁打扮,他們将姜宥圍住。
姜宥仿若回過神來,看看回廊上的老母親,又看看眼前的兒子,手掌發抖:“逆子……”
“父親,”姜啟跪在他面前,“大哥死了,祁宗控制了局面,關口那邊已經敗了!我不在乎王侯将相,縱使做了皇帝又如何?父親,”他淚流滿面,“我們已經敗了,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已經敗了啊……隻有把過失都推到大哥身上,才能保全全家上下幾百條性命啊……”
阿琢站在裴峋身邊,從姜啟跪下去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裴峋的手,鮮血順着他的掌心手指滴落在地上,她仿佛感受到那鮮血滾燙,她的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為了緩解這邊暫時的靜默,她忍不住悄聲問:“你怎麼會變成表哥的?”
裴峋看着她眉峰微揚:“這麼明顯還用問嗎?”
“什麼明顯?”
“我跟姜啟串通好的啊。”
阿琢一時語塞,這人真是說這話說得理直氣壯的。
“那姜啟為什麼要跟你串通?他等着父兄成功不就好了麼?等他哥成功了,他再把他哥弄死,他正好繼承家産頭銜,多美啊。”
裴峋表現出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哎,對哦,你好聰明啊,我怎麼沒有想到?”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自然的好像身經百戰。
阿琢嘴角扯出來的笑又拉了回去:“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姜宥眼裡隻有優秀的長子,對次子視而不見,甚至庶子的生母、自己的妾室被正室虐待緻死也不聞不問,姜啟心理扭曲,要報複他們三口子。最直接的就是弄死他大哥,報複他嫡母;再撕碎他爹的圖謀大計,報複他爹,讓他們夫婦從今以後沒有兒子、沒有霸業生不如死。”裴峋說完,兩手一攤,“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