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才是個頗受街坊敬仰的讀書人,隻因他在家裡開了個私塾,免費教附近的孩子們識字。
原來也有人拿着束脩上門求教,他分文不收,說是為自己未來的孩子積德。
“這陸秀才娘子怎麼還沒懷上?”有時候街坊忍不住問。
“不是懷上了嗎?一直卧床修養呢,所以陸秀才才會說給孩子積德。”
“不是吧,我怎麼聽說陸秀才娘子卧床好些年了,為了懷孩子一直在養身體。”
“說起來秀才娘子确實很少出現,好像都是隔着房門聽過她說幾句話。”
“那這陸秀才日常過日子怎麼辦,誰給他洗衣做飯收拾家裡?”
“他好似有個女兒?”
林夜與徐易之穿過大半個落仙城找到了昨夜的那戶人家。
昨日安靜的小院圍滿了人,大家指着院子裡的情景議論紛紛,剝開裡三層外三層的街坊,隻見院門口守着的人赫然是城主府的衛兵。
林夜有些不祥的預感,走了進去,發現陳玉竹居然站在院子中央,對着一位讀書人模樣的中年男人說着什麼,手上牢牢的攥着一個人,正是換了身樸素布衣的陸語琴。
陸語琴被簡單打理過,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頭發也通了通,束在身後,隻是面色依舊蒼白孱弱,被陳玉竹拉扯着,有些艱難的站着。
“小女就托付給公子了。”那中年讀書人溫和的說,就好像是個把女兒嫁給良人的好父親,對陸語琴艱難的模樣視而不見。
“陸先生放心,城主府承諾的都會給你們。”陳玉竹很滿意他的識相,拽着陸語琴準備離開,轉身就看見林夜與徐易之擋在門口。
看到林夜,陳玉竹想起她的不識相,表情有些玩味的說:“怎麼,林姑娘有事?”
他惡劣的扯了扯陸語琴,将她拉了個踉跄:“你也是沖着她來的?”
“你知道就好。”林夜見他對陸語琴的樣子有些不悅,直接說,“放開陸姑娘。”
“她可是我用十箱藥材和兩個小丫鬟換來的。”陳玉竹說,“你想要她,用什麼來換?”
他露出輕佻的笑容:“如果用你自己來換,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林夜看着他不說話,陳玉竹身側的陸語琴朝她微微搖頭,意思是不要與他正面沖突。
陳玉竹現在是城主府的少主,還是神子宮的天官,在這落仙城的身份不言自明,更别說這院裡院外還守着七八個護衛。
原本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此時察覺到了情況不對,都默默退去,此時院子裡外隻剩下林夜與陳玉竹,還有那位陸秀才。
“身為讀書人居然賣兒鬻女,枉為人父。”林夜看着陸秀才說。
這位中年秀才也是臉皮厚,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淡定的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既然是我的女兒,我要怎樣處置她,是我的事情。”
他看着陸語琴露出笑容:“琴兒,你母親臨盆在即,她也是生你傷了身子,這些藥材和伺候的婢女,都是為你母親與弟弟準備的,你也應該報我們這些年的生養之恩。”
陸語琴隻是冷冷看着他:“如果當個畜生養大也算是生養之恩,确實應該好好報一報。”
陸秀才不想今天的陸語琴如此大膽,冷不丁被她頂撞一句,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悅:“就算是畜生養大了也知慈烏反哺,你生于陸家卻如此不知禮,倒是我的疏忽。”
“别隻要我報恩。”陸語琴說,“也讓之前胎死腹中的十幾個妹妹也報一報恩吧,沒做成陸家女全靠你高擡貴手,不然生下來也如我一般,養在柴房裡做個隻會洗衣做飯的豬狗,也是倒黴。”
“我那便宜娘親也不是生我傷了身子,普通人兩三個月懷了孩子又流掉,來回來持續四五年,能不體弱嗎?”她說着駭人聽聞的話,字句間仿佛有血腥氣透出來,“也就是我身體太好了,被磨磋這些年還能有個人樣,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
之所以感到這家人奇怪,不僅僅是因為那神秘的黑泥,還因為據她觀察,沒有普通的凡人可以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内懷上孩子,然後又因得知孩子的性别,把胎兒流掉。
她親眼見着這陸秀才在院子裡埋下寫着孩子名字的血帕。
陸語琴原本不解其意,但她偷偷挖了挖院子,發現十幾張血帕,結合這對夫妻的私語與鄰裡的八卦,猜到真相的她遍體生寒。
這兩夫妻做着離奇又荒唐的事情,滿手血腥,卻還能每日恩恩愛愛,讓人厭惡,卻又心生恐懼。
所以她才讓林夜不要輕舉妄動,盡量用正常的方法将她帶走。
隻是沒想到陳玉竹忽然冒出來,來了出強搶民女的戲碼,看得出來,他入戲很深。
“你!你這個不孝女!”陸秀才幾番開口,皆被陸語琴打斷,不由惱羞成怒的上前打了她一個巴掌。
陳玉竹也是第一次聽其中始末,比起面露怒色的林夜與徐易之,他隻是嫌惡的放開手,任由陸語琴被陸秀才掌掴在地,像是看垃圾一般看着她。
想到她原來在玉虛門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樣子,居然狼狽至此,陳玉竹心裡還有些快感,仿佛是他自己将這些人踩在了腳下。
不過,怎麼不算呢?
隻有自己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城主兒子,其他人要不然是落魄的世家子弟,要不就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在這落仙城中不也是任人魚肉?
在外面修道成仙求得也是站在萬人之巅,既然如此,在落仙城内将他們踩在腳下,也算是殊途同歸。
想到這裡,他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夜沖過去将陸語琴攙扶起來,看着陸秀才說:“原來是個道貌岸然的老種豬。人确實不能跟畜生計較,不然被豬撞了,還要管豬叫爹。”
陸秀才氣的滿臉通紅,他嘴裡念叨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顫抖的手指着林夜,說不出一句話。
“整天隻想着生兒子,這跟滿腦子配種的公豬有何區别。”林夜說,“讀了那麼多年書,隻能學着說些人話,人事是半點不做。”
她說:“怪不得生不出兒子。”
陸秀才一口老血,差點氣的暈倒,兩個剛送來的丫鬟連忙伸手扶他,屋子裡傳來秀才娘子焦急的呼喊聲,可見方才院子裡的騷亂她都聽在耳裡,此時有些不好。
那氣的發抖的老秀才忽然就來了精神,連忙沖進屋子裡安慰妻子。
裡裡外外一團亂,林夜便想趁亂帶着陸語琴離開,沒想剛走到門口,便被人攔住。
“林姑娘,你這是準備去哪?”陳玉竹慢悠悠的說。
“你又準備把陸姑娘帶去哪?”林夜冷靜的說,與陸語琴躲在徐易之的身後。
徐易之滿頭大汗,他倒是會些拳腳功夫,但現在靈力全無,面對七八個護衛,他可抵擋不住,更别說他現在沒有什麼顯赫身份,如果陳玉竹硬是要動手,他們也隻有挨打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