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過去一月,柳如意的身體也休養得差不多。
望着外頭明媚的暖陽,柳如意想起這陣子休養耽擱的公務,遂撩起車簾吩咐車夫道,“去大理寺。”
大理寺内,柳如意的案前文書已有半人高。
剛進門,就見一人匆忙的迎了上來,“大人!你身體如何了?可有大礙?”此人正是大理寺司務廳夏雨,二八年紀,臉還未長開,加之有對虎牙,笑起來格外可愛,大家都親切叫他“六兒”。隻是其向來明媚的臉上此時布滿了愁雲。
柳如意擺了擺手,示意無事,開口問道,“可是有什麼急事?”
隻見夏雨眉心緊蹙,“上頭近日連發幾封文書,催促要盡快辦理湖廣戶部郎中的案子……”
柳如意見其語氣吱唔,“有話直說。”
夏雨才又接着道,“這個案子上頭點名要大人您查辦。”
柳如意皺眉思忖,這個案子她也曾有所聞。
前陣子,這個案子可是京城酒肆中食客、酒客議論的“熱點”。倒不是因為這是個詭案,而是因為死者死因甚是荒唐——酒食罪飽,男子做過死。
隻是,這個案子既已查清,非懸案疑案。按大乾律法,隻需刑部整理案宗,并做歸檔結案處理。為何上頭要牽扯上大理寺?又為何需要其查辦,遂問道,“那個案子不是已經查明原因了嘛?可是有何冤情。”
隻見,夏雨從懷中掏出一封帶着紅漆封泥的文書,朝柳如意遞過去。
柳如意一眼瞥見上頭的封泥,心中納悶,封泥是為了控制知悉範圍。如今,湖廣戶部郎中案件死因衆人皆知,不由心中猜掇,莫非案件卻有蹊跷?
遂急忙拆開文書,心中疑惑了然消除。上頭如此重視,查陳牽死因為假,實則尋其經手的十萬官銀。此封文書正是下令命其秘密找回官銀的任務書。
夏雨見柳如意沉默良久,加之封泥文書,已然猜道是個棘手的案件,“大人,這個案子,上頭傳話,說都察院那頭晚些也會派一人同大人一起前去湖廣。”
“都察院?”柳如意眉頭更加緊蹙,胡平縣出了這檔事,終是言官監察不力所至。陛下此次派都察院前去,約莫是想敲山震虎,整頓那邊的官紀。隻是,官銀丢失非一人之力可成,必是官官相護所至。故,若要真的糾百官之常,查處不合格官吏,難免會出現官員青黃不接,影響地方正常運轉。
故,此次都察院前去也隻是殺雞儆猴,做做樣子罷,點到即可。
隻是,如此一番,要能起到這般作用,官職則要高于湖廣巡撫,那隻有二品左右都禦史。然而,左都禦使非必要不外出,需坐鎮京中主持朝野官場糾察工作,那……前去的隻能是右都禦使沈暨白。
想到這,柳如意眉心微微綻開舒展開,沈暨白為人雖“一闆一眼”,不苟言笑,最是鐵面無私,可是相比于都察院那些平日歡言巧語,甚似兄弟,若真是來了事,比起那些避而遠之的老狐狸,她還是喜歡和前者打交道,開口問道,“何時起身?”
夏雨答,“後日就得起身。”
出發那日清晨,天還灰蒙蒙,一抹朝霞已經偷偷染紅天空的一小角。
馬車辘辘在官道上穩穩地跑着。車簾内,柳如意和沈暨白對坐着,甚是尴尬,“大人,我記得你老家是湖廣一帶的?”
沈暨白頭微靠在梨木輿轼,颌着眼,略微地點了點頭。
柳如意問道,“那大人對胡平縣可了解?”
沈暨白搖了搖頭,“未曾去過。”
柳如意垂頭歎氣道“好吧”。她本想着借沈暨白在當地的人脈,打探下消息,如今,想法已然落空。
柳如意眼睛一轉,“那大人準備如何處理那些‘昏官’?”地方上,官官勾結、中飽私囊并不少見。十萬兩官銀,如此一大筆錢,以一人之力怕是難以瞞天過海,期間難免有睜眼瞎 ,随意糊弄揶揄者。若是找出其中一處聯系,便可按圖索骥,找出其中關竅。
沈暨白擡眸掃了眼柳如意,淡淡地說道,“昏官?”
柳如意讪讪道,“大人,下官胡亂猜的。陛下此番如此大陣仗,不就是為了查處官紀嘛?大人手中應該有記錄胡平縣官吏風評的相關密帖?”自從朝廷重修考核法,都察院那邊不僅會有各部、各科收發文簿,而且私下裡也會偷偷記錄官吏的不良作風,方便秋後算賬,數罪一同查處。
沈暨白道,“胡平縣地處偏僻,考核法改革實行不過半年,故地方上并未強制要求準備作風記錄密帖。”
沈暨白又補充道,“其實,不一定要從幫其作假的官吏入手……如此大數量的官銀,轉移過程必定需要人手。”
柳如意細想了番,陳牽既是暴斃而亡,在如此風口浪尖上,其他人刀頭舔血轉移官銀的可能性太低。那麼,隻能是陳牽生前以權謀私,挪用官銀……其死後,無人填補空缺,自然也就出現了官銀丢失的現象。
開始,她僅是想到“隐瞞”“作假”之事,竟忽略“運輸”這一環節。
那,如果她是陳牽,要做到悄無聲息地将十萬兩白銀官銀轉移出去,那必然要找親近之人。
接連幾日的奔波,馬車終于在日落時分,緩緩駛進胡平縣的城門。
巷子盡頭,坐落着間青檐白牆的宅子,隻見紅漆大門緊閉。
柳如意上前扣了扣門上的虎頭銜環。
良久,才聽見裡頭的門闩吱吱呀呀地有所響動。隻見門偷偷開了一小縫,裡頭漏出一雙眼睛,正欲悄悄打量敲門之人。
柳如意見勢一把将門推開,宅内的全貌也得以完全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