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臉龐,絲毫掩不住其眉宇間的那縷英氣,反而顯得眉如墨畫,目色清明。
良久,沈暨白才批完右手邊的一堆疏奏。或是坐了許久,脖子有些酸痛,遂起身轉動起頭,活絡筋骨,這才悠悠看見柳如意,“你何時過來的?”
本就是不請自來,柳如意急忙擺手,“剛來沒一會,怕打擾你,就沒讓内侍禀告。”
沈暨白點了點頭,“可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柳如意本來是想來和他探讨案件,但看他神情疲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沈暨白瞧了翹柳如意,一雙墨色眼眸似乎已将人看穿,“陪我下局棋吧,有些累了。”
沈暨白這盤棋,一改往日“徐徐圖之”溫和風格,棋路格外大膽,每一步棋直壓一處圍攻,招招記記殺氣騰騰,黑子連發,一路攻破。
柳如意喪氣地放下棋子,“我輸了。”
沈暨白未言語,而是伸手拿掉棋盤上的一個黑子,頓時,本來霸氣圍攻的黑子頓時失去了氣勢,成為刀俎下的魚肉,令人随意宰割。
“這黑子?陛下?”柳如意恍然大悟道。
沈暨白點了點頭,“昭華長公主是陛下的親姊妹,而且之前救過陛下一命,若非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必定都從她。”
“那為何交辦大理寺處理呢?而非刑部呢?”
“為了顧及長公主的名聲,不想事情擴大,死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事發後,長公主隻留下金吾衛、大理寺的官員,而這兩個部門又是僅聽命于景元帝,不受六部控制,所查所辦之事更無需向六部報告。”
回到大理寺後,柳如意便立馬讓侍衛李衡前去打探胡榭的消息,自己又隻身一人前往仵作處趕去。
“死者,年十九,仰面身長三尺兩寸,膀闊兩寸,全身僵硬,兩眼泡微開,口鼻耳眼無水流出,喉頭下方有勒痕,牙關無法閉緊合,頭骨、牙齒顔色未變,身上鞭痕十幾餘處,多為背部,系為被繩索勒至窒息死亡,死亡時間大緻為六月廿二子時。”
柳如意愕然,案發在長公主設宴的前一天,如此短的時間,幕後之人竟設計成功躲過了護城河上的侍衛,将屍體“運入”長公主府,又能掐準時機令屍體在宴會這天被人發現,布局缜密,令人發怵。
仵作介紹完屍檢結果後,又拿起一紙袋,遞給了柳如意,“大人,下官在搬運該女子的時候,發現一處蹊跷,該女子身旁有些未溶解的垩灰,且竹筏有幾處十分黏糊,但暫未查驗出是何物?”
“白灰?”柳如意接過紙袋,瞧了眼,就是尋常人家中普通垩灰,日常中一般作防潮,驅趕蟲蟻之用。
柳如意尚在思索垩灰的玄妙 ,隻見一内侍神色匆匆地朝她走來,”柳大人,陛下傳來口谕,請大人務必在一月内查清長公主府女屍案,揪出幕後真兇手,否則,按辦理不力處置。”
景元帝的口谕來得突然,這令本就深受案件所困擾的柳如意更加焦躁。
平息了會,柳如意按耐下焦躁,上前打探緣由。
原是,宮中朝安貴妃赴完長公主壽宴後,終日心神不甯,難啖珍馐,食之無味。若是一般妃子也罷,隻是朝安貴妃如今身懷龍嗣,若是長時間胃口寡淡,則會影響腹中龍子。
後景元帝也曾傳喚太醫為其請脈。太醫言,貴妃脈象沉遲,面色青白,乃憂慮恐懼之症。
加之,今日醜時,朝安貴人寝宮門外突現一隻白色死貓,引得宮中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都道說“妊娠婦人體弱,極易被些不幹淨的冤魂纏住,此類鬼魂甚是頑劣,非術法所能驅逐,唯有真正平冤昭雪,方可令其離開。”
景元帝本就子嗣單薄,如今又是晚來得子,甚是寶貴這一脈。故,即便是荒誕流言,其也甯信其有,故下命盡快徹查此事,生怕影響貴妃腹中胎兒。
柳如意領完旨後,立即往長公主府走去,打算“探望”一下尚在病榻的胡榭。
“柳大人今日前來本宮府邸,可是有什麼新發現?”昭華長公主輕輕掀起眼皮,漠視地掃了眼柳如意,高傲至極。
其眼底烏青有些嚴重,雖鋪了層厚重的鉛粉,亦難以完全遮掩住。
“回長公主,微臣剛從仵作得到屍檢結果,特前來向長公主禀明。”說着,柳如意将屍檢報告遞給長公主身旁的内侍,“死者為窒息而亡,死亡時間于六月廿二。”
昭華長公主一手輕輕撫摸着懷中的貓,一手接過内侍手中的報告,随意掃了眼,“勞煩大人。”
其實,昭華長公主并不在意女子死因,甚至結果真僞,她在意的,隻不過水落石出,堵住悠悠衆口,給其他人有個交代罷了。
說完,便擺手,示意其退下。半晌,見柳如意仍立在原地,好奇道“大人可還是有什麼事情?”
柳如意俯首作揖道,語氣中淡淡悲傷,“今日早朝,下官聽聞胡大人稱疾告假,悲痛萬分,特前來探望。”
刹時,昭華長公主眼神一凝,擡起頭,但語氣仍是淡淡不屑,“哦?本宮不知何時犬子和大人的關系如此親近?”
柳如意趕忙解釋,“之前有幸同胡大人一起對過對子,其文采斐然,令下官敬佩。故,聽其染疾,尤為擔憂。”
昭華長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從一旁喚來一仆從,“你引着大人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