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跟着笑了,“嗯……”
八神挪動椅子,離床頭更近了些,“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幸村搖搖頭,猶疑着目光閃爍,低聲呢喃,“太閑了。”
“什麼?”
“我…”幸村看向八神,“我覺得太閑了。”
整日躺着沒有事做,任由時間如細沙在指尖流逝。自诩刻苦勤奮,現在卻完全不沾邊。雖然他已平靜地接受一切,其實心裡一直無所适從。
他想抓住些什麼。
“當然可以做點事。”八神表示支持,溫和地說,“确實需要動一動,這對之後的複健有幫助。”
“你可以出去走走、逛逛,見一見家人朋友,認識一些陌生人,雖然是在醫院,也可以不跟大家脫節。”
“可以按我的想法來?”幸村撐起身直坐。
“前提是遵醫囑,你可以問醫生說: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了?沒關系的。如果還是沒法走動,在房間裡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幹。你有人照顧,而且隻是身體活動有些問題,五感、思維都沒有收到影響。”
八神頓了頓,笑道:“最主要的是保持心情舒暢,如果因為疼痛難過便不需要忍着,因為太閑了而難受也不用逼着自己忽視。你從來很會調節自己的,幸村。”
幸村一怔,緩緩應道:“對……我知道了。”
在這條意外的道路上,幸村亦步亦趨地走着,他隻張望覺得這路陌生,沒看到這也是條路,他有過去走路的經驗。
控制不住的不用去想它,順其自然。能把握的東西也應該抓到,做自己可以做的,生活的秩序會慢慢回來。
“其實,你不用害怕,”八神向上指了指,“這個地方。”
“既然可以把網球琢磨得那麼深,身體為什麼不可以呢?它可是你自己的,它發生什麼和你息息相關,所以沒必要覺得它神秘。”
八神耐心地用安慰的口吻說了很多,幸村明白他的意思:醫院不是龍潭虎穴,生病了也不必諱疾忌醫。他可以像在賽場上一樣試着調節自己的心情,探索身體的狀态,這樣有利于他徹底的“勝利”。
偏偏要八神說出來,幸村才能意識到,因為打網球不會痛,生病會;打網球是生活的一部分,生病是生活的“異物”。
生病住院對于普通人而言似乎天大的打擊,在八神看來卻稀疏平常。因為他家裡的醫生太多了,茶語飯後就是一個病例,一段人生。
“八神。”幸村的目光從他溫和的眉眼滑過,他像是在幸村心裡埋了什麼,也确實“埋了什麼”,兩人一接近,幸村便總會浮起一絲擔憂。
“你也太好了。”
八神似乎沒聽過這麼直白的誇獎,愣了一下。
“沒…這沒什麼。”
“我一年級的時候都沒怎麼找你,現在……”幸村沉默了會兒,歎息,“麻煩你來看我了。”
“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八神似乎疑惑,“我知道你初中一直在忙部裡的事情。”
“可是一直不聯系,關系也會淡。”然後慢慢地生疏,最後變成陌生人。
“不會。”八神笑了,“我還記得你和由美帶我出去玩,你教我打網球。”
“上初中總有新的朋友。”就像他,認識了網球部的前輩、夥伴,很多很多值得結交的朋友。于是,
“……”八神仍是眉眼彎彎地看着幸村,沒有說話。
“你這兩年在班裡有走得近的同學嗎?”幸村似乎忘了現在是他穿着病服,他忍不住想探究一下八神的情況,“比如真田,我帶你們認識過。”
“……”八神向後靠在椅背上,垂眸不語,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外套衣擺。
“八神?”幸村有些心堵,他換了一種問法,“周末出去玩嗎?”
“看書吧。”八神說,“或者練球。”
幸村笑着說:“周末能玩的不止這些啊。可以和朋友結伴出去吃吃飯,逛逛商場、畫展、音樂會、電玩城,很多地方。”
“嗯……”八神眼神飄忽,估計對幸村說的沒甚興趣。
“偶爾也需要放松放松。”話題談不下去,幸村也要硬聊。
“看情況吧。”八神含糊其辭,“不習慣那樣子。”
幸村還想聊下去,無奈探病時間到了。他望着八神出門的背影,緩緩躺下。
算了,先把自己照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