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開她的目光,望向壁爐裡噼啪作響的火焰。
“他總是說我是他最忠誠、最可靠的仆人……”她的聲音很低,宛如耳語,但在靜谧的房間裡仍然顯得很清晰。
“好在這句話是真的,”我輕聲咕哝,面孔迎着跳躍的火焰,被溫暖的熱浪舔舐。
“知道你最令人讨厭的地方是什麼嗎?”貝拉特裡克斯深吸了口氣。
“剛好比你長得好看一點?”我挑起眼尾警惕地回答。
這話引來了一頓冷冷的嘲笑,“你總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地憐憫别人的姿态。”
“我沒有憐憫你,”我言簡意赅地批駁,心裡想到那些被她折磨、虐待緻死的巫師,他們才是該受到同情的對象。貝拉特裡克斯,她至今的處境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也不需要被憐憫。”
“還有高高在上的正義裁決。”一絲譏諷牽起她的嘴角。
“怎麼想是我的事,”我斜眼看着她,“你沒法控制每個人的想法。更何況,我以為你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絕對正确的事?”
“我從沒後悔過選擇追随黑魔王,”貝拉特裡克斯立刻火冒三丈地反駁,“而事實也證明了,我的選擇是正确的!”她揚起下巴,“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倒是你,高高在上小姐,”她的聲音變得像孩子似的尖尖的,充滿了戲谑,“你才是站錯了位置的人,因此處處搖擺不定,事事猶豫不決。”
我嗤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仿佛聽到了一個有趣笑話的神色,“我不會辯駁這麼顯而易見的謬論。”
“是嗎?”貝拉特裡克斯尖銳地反問,“在我看來你可不像是會對我們這類人産生好感的人啊?即使你選擇跟黑魔王在一起,也是有選擇地愛他的一部分,永遠做不到全心全意。”
“我愛我的丈夫,”我斂去表情,平靜地陳述道,“不用外人置喙。”
“好吧,”她說,“這麼說你也喜愛聽那些麻瓜的尖叫聲啦,這可是我們從前最愛的樂趣。”
“你不用嘗試激我,”我蹙起了眉頭但很快放下了,“至少我愛的是他真實的一部分。而你,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布萊克家的大小姐,純血家族的繼承人,易地而處,你恐怕不會對個混血巫師多瞧一眼。你追随的是至高無上的力量和權勢,是純血的榮耀。即使我愛得不純粹,勝過你也是綽綽有餘。”
我轉過頭去,不願意繼續瞧着自己的臉做出許多陌生的膈應人的表情,靜靜等着貝拉特裡克斯或憤怒或氣惱的大聲駁斥。在我看來她始終像個有成長障礙的孩子,任性妄為、無理取鬧、視人命如兒戲。
然而靜待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身側有響動,氛圍安靜得漸漸趨于尴尬,我耐不住用餘光小心地觑向一邊。
火光照映下的側臉顯得有些蒼白,但仍然很合适,少了份生氣,卻為原本就精緻的面貌更多添了一絲破碎感。
光影閃動間,我注意到注視着壁爐的眼眶裡似乎多了些亮晶晶的液體。
被外貌幹擾,我總是很難記起她似乎還是比自己小一輩的姑娘。
“貝拉……”我向來不擅長安慰人,頓時感到手足無措,“其實……”
“别叫得這麼親切,”她搶先開口,盛氣淩人的語氣如常,就好像剛剛氤氲的淚水隻是光影的錯覺,“少說廢話,接下來怎麼做?我不信飛路網的損壞是意外的,顯然是有人不想讓這裡的消息洩漏出去。”
“或者是不想讓外面的消息進來,”我松了口氣,順着岔開的話題剖析,假裝之前不存在一番尖銳的針鋒相對,“管家的消息才剛來,線路就都被掐斷了。我不得不懷疑有人一直在監視來往的信件。”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猜測,私人物品被翻動仍然令我感到非常不快。
接着一個荒謬的猜測閃過腦海,我皺起眉頭仔細思忖,不論管家想告知的是什麼,一定是跟本家相關的事……
若有所思的目光轉向一側的貝拉特裡克斯,我驚訝地發現後者也正盯着這邊。
“加布裡·塞爾溫,沒準他不是認識我,”貝拉掀起嘴角,輕聲地戲谑,“而是認識你,卡萊爾·亞克斯利小姐。”
“真難得你腦子還有轉得這麼快的時候,”由衷的贊賞脫口而出。
“彼此彼此,”她大聲冷笑。
“但我是獨生子女,姑姑也沒聽說有孩子,”我遊疑地辨析道,又見貝拉露出譏諷的表情。
“大家族裡總有些拿不到明面上的,”她說,“也許她有個私生子也說不定。在那個年代,這是很常見的事。”
我下意識想駁斥,但想起了那頭鹽霜似的銀發,本就起疑的心更加動搖了起來,“但……為什麼從沒聽她說起過……而且按照這個年紀來看,他也不應該這麼年輕。”
“你說過他喝血酒,”貝拉嘟囔道,“吸血鬼……”
“什麼?”我蹙眉,“他應該不是,我沒看到尖牙。而且他看起來很蔑視吸血鬼,應該不會主動成為他們的一員。”
“誰會想去做低劣的見不了光的大蝙蝠呢?”貝拉理所當然地說,“我是說喝吸血鬼的血,定時服用可以減緩容貌的衰老。不過很少有巫師僅僅為了容貌去這麼做,。聽說蝙蝠血即使加了蜂蜜也祛除不了令人作嘔了的氣味。”
“生食血液這事本身就令人作嘔,”我嘲諷道,接着分析,“現在的信息還是太少了,得找個機會再去那艘船上探一探。”
“聖誕夜就不錯,”貝拉特裡克斯側過身子單手支着沙發,“不過我猜那晚的城堡必然是重重把守,想不驚動任何人,躲過窺鏡、魔法探測儀的監控跑出去,這可不容易。”
我眨了眨眼睛,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探頭,下秒冷冽的風猛地吹起發梢。我能感覺到大片雪花拍在面頰上的微涼刺痛,密集雪片擦着眼睑,幾乎睜不開眼睛。
我閉眼緩了緩,慢慢擠開一條縫隙朝外眺望。頂樓休息室的視野很好,外景正好對着廣闊的黑壓壓的湖面。
視線筆直往下,隐約能看見下幾層的棕褐色屋頂,偶爾有幾扇窗戶透出暖色的光亮,有師生的身影時不時穿行其間。再往下便是連着墨色湖水的嶙峋礁石,在漆黑的夜色裡糊成一團。
但情況比想象的要好得多,下邊不是直挺挺的峭壁。
“你在看什麼?”
“我有辦法出去,”我哆嗦地縮回頭,關上窗戶。
“不會是從這走吧,”貝拉特裡克斯指指窗戶,譏笑道,“跳窗?這就是你的辦法?直接朝你的腦瓜子來個索命咒也許能更快點結束。”
“貝拉特裡克斯,”我曲起手指梳了梳被風轟亂的頭發,“我沒有開玩笑。我有辦法從後面下去。”
“你還得上來,”她發現我不是在開玩笑後斂去了嘴邊的嘲笑,“但我覺得在下去的時候可能你已經摔死了。雖然我很樂意看到這個,但我不想被你連累,然後被憤怒的黑魔王殺死。”
“沒有把握我不會開這種玩笑,”我斜靠着及地的厚絲絨窗簾,雙手抱在胸前,“我的阿尼瑪格斯恰好很擅長應付這樣的環境。你盡量在舞會上多拖延一點時間,我猜加布裡·塞爾溫一定對所謂的妹妹很感興趣。”
“假如他很快就離開了呢?”貝拉擡起手臂按在沙發背上,手指依次輕巧地點着下面的麂絨皮靠墊,“假如他根本不在那呢?”
貝拉特裡克斯看到對面陰影下的瞳孔慢慢亮起了一圈銀色,接着一道清晰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像是拉起了一根聯通兩人的帶子:我在你這兒留了一個印記,到時候可以靠這個聯系。聖誕節,我們好好會會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