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天氣陡然變得惡劣了。風暴嗚嗚嚎叫着夾雜着大片冰雪拍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悚人的咯滋聲。甚至就連漆黑的天幕也被密集交織的雪片反光映得灰亮了些。
一見這天色,我心下就隐隐泛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果然,當闡明來意後,利沃維奇立即否決了我們離開的要求。
“與外界相通的水路早就結起幾英尺厚的冰,”利沃維奇面無表情地說,“船隻肯定無法通行。”
“壁爐呢?”
“飛路網的線路幾天前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利沃維奇聳了聳肩膀,“非常不湊巧,原本魔法部的維修人員會在這幾日來的。可惜看這個天氣……”他沖被水霧糊成一片的彩繪玻璃窗挑了挑眉毛。
“門鑰匙呢?”貝拉特裡克斯有些控制不住焦躁,相互捏着的指關節繳得發白,“或者什麼坐騎,我不信這裡沒有其他出去的辦法!”
“非常遺憾,因為比賽期間人員密雜。為了保證校址不洩密,這些在賽前都被暫時清理了。”
“也就是說,”我安撫地瞥了眼貝拉特裡克斯,“目前學校與外界的聯系完全切斷了?”
“恐怕是的。”老頭端坐在大辦公桌後,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仿佛很為我們倆不能夠如期的行程惋惜似的。
“那麼什麼時候能暢通?”貝拉特裡克斯大聲叫起來。我輕輕踢了踢她的鞋尖,讓她别忘了自己還頂着我的面孔,這種急躁的語氣不太符合當下的身份。
“抱歉,”貝拉特裡克斯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深吸口氣斂聲道,“隻是有很着急的事。”
“恐怕再着急的事也隻能等到來年開春了,”利沃維奇兩手肘擱在桌沿上,交握的雙手抵着蓄滿灰色胡子的下巴。
“太久了!”貝拉控制不住大聲道,我隻能再次掐了把她垂在桌下的手提醒。
“對此,我恐怕無能為力,”利沃維奇仿佛沒有受到任何被無禮責問的影響,依舊一闆一眼地說,“目前唯一不受影響的是比賽的轉播,獎金池已經擴大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所以,我想亞克斯利小姐不如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學院勇士的訓練上來,也許會更加合适。”
眼看被困的境況已成定局,貝拉特裡克斯直直盯着利沃維奇滿是皺紋的老臉,面頰漲得通紅,胸脯劇烈地起伏着,“我有非常緊急的事要彙……”
“既然暫時走不了了,”我及時打斷了她的話,慢慢站起來做出告辭的姿态,“看起來我們有時間好好準備接下來的聖誕節了。”
“德姆斯特朗精心準備了這場三校聯合的聖誕舞會,”利沃維奇輕輕瞥了我一眼,繼續注視着臉頰漲紅的貝拉特裡克斯說,“保證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她張開嘴顯然還想再反擊些什麼,但被我搶先了,“翹首以待。”
我朝她微微偏了偏腦袋,示意事已至此再争辯也無用,該離開了。
盡管很不快,但貝拉特裡克斯收到暗示,最終還是狠狠瞪了眼利沃維奇便騰地站起身,帶得後移的椅子在木闆上劃拉出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借此發洩心中的不滿,接着率先轉身朝校長室外走去,我緊随其後跟了出去。
……
“為什麼不讓我跟他說明白?”一回到休息室,貝拉特裡克斯立即不滿地沖我叫道,“利沃維奇是校長,他一定有出去的辦法。”
“沒錯,”我升起壁爐暖了暖被寒風吹得冰涼的手和面頰,有些不耐煩地說,“但他卻不一定會告訴我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無法确定利沃維奇是哪邊的人,不止他,包括其他所有的人。”
“黑魔王信任他!”貝拉特裡克斯叫道,“誰能欺騙得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最有成就的攝神取念高手?”
“首先,黑魔王不信任任何人,”我脫下外衣,癱倒在溫暖柔軟的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黑魔王信任我!”這話好像戳中了貝拉特裡克斯的痛點,她幾乎無法忍受地尖叫道,“不要裝得你仿佛是最懂他的人。”
“比你略懂一些,”我順溜地扛嘴。這種争鬥模式,我們在相處的這些‘親密無間’的日子裡已經很熟悉了。
“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是我在他身邊,”貝拉特裡克斯激動地說,“為了他,我在阿茲卡班蹲了許多年!而這二十多年裡你在哪裡?”
在湖底下的棺材裡,我撇撇嘴有些憋屈地想。
雖然不服氣但心裡還是不自禁湧上股澀澀的感覺,堵得難受。
我幹巴巴地誇獎道,“精神可嘉。”
“精神?”盛怒的貝拉特裡克斯看上去有點瘋狂,我從來沒想到過自己的臉還能做出這種誇張癫狂的表情。
“你受過攝魂怪的折磨嗎?你嘗過那種絕望到幾乎生不如死的滋味嗎?你知道一日日從天黑枯等到天亮的感覺嗎?一年一年等一個缥缈虛無的可能。可我願意,我能熬到現在全是出于對黑魔王的……”她激烈的聲音卡了卡,慢慢吐出兩個字,“忠誠。”
“他也獎賞你了,不是嗎?”雖然知道這絕對不完全是出于忠誠,但我沒有戳破,“你的忠誠最終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我要的……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貝拉特裡克斯深吸口氣,“隻要黑魔王肯一如既往地信任我,就是無上的榮譽。”
聽着她一聲聲傾訴的忠誠,望着自己的臉上迸發出的濃郁熾熱的愛戀,這種毫無保留的情愫讓我心裡堵得更加難受了,胃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來。
此時此地,但凡換一個人來都會譏笑貝拉特裡克斯的愚妄。
受捕,入獄,忍受折磨,這些毫無價值的犧牲對黑魔王來說大概一文不值。他隻會對沒完沒了的悲慘過往的傾訴感到厭煩。
貝拉特裡克斯知道嗎?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想知道。
“他确實信任你,”我軟下聲音,“相比于其他人,他确實非常信任你。”
在一方有意的妥協下,争吵自然而然很快地消弭了。
安靜了一會,貝拉特裡克斯的情緒不再那麼激動,她慢慢走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我則一動不動地靠在另一端。
良久,她聲音有些幹澀地問,“他……黑魔王有跟你聊起過我嗎?”
我垂下眼簾,支着側臉的手不自然地摩挲了幾下面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目光重新投向貝拉特裡克斯,我放下了心裡翻來覆去編了一半的安慰。
“我想聽真話,”她的嘴唇嗫嚅着,看起來有些顫抖,似乎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來,“他有……他有嗎?”她看上去難得顯得有些緊張不安。
想到臨行前的戲言,“他說我扮得不像你,沒有你那麼……”我斟酌措辭道,“那麼可靠。”
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說在危險的關頭不用顧及貝拉特裡克斯生死的囑托,胃部的絞動更加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