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才該覺得困惑,”望見我臉上驟然露出的震驚和困惑的表情,他的嘴角扯了扯,蒼白的皮膚襯得淺笑無力又單薄。
“你病得性命垂危的那晚,我在施咒的時候意外發覺,你的軀體跟靈魂之間的排異反應才是誘導發病的重要因素。”他緩緩地說道,“但對我來說,原本的卡萊爾去哪裡了不重要,”說到這他露出漠然地神色。
“你是不是真的卡萊爾也不重要,我隻要知道這具軀體裡裝的是你就夠了,我不着急,相信等到你完全信任我的那一天,就會主動告訴我一切。可惜……”
我的心随着停頓的話音緊了緊,接着他的語氣和臉色一樣,驟然冷了下來,“可惜那天還沒到,你就急着離開了。”
黑魔王一甩魔杖,閃着銀色光亮的鍊子從杖尖延伸出來,像條銀色的細蛇向卡萊爾身上纏去,卻被另一根魔杖射出的護身咒阻擋,那根總是阻礙他的魔杖,他上一根魔杖的孿生兄弟。
“你覺得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騙你的嗎?”我大聲問道,“你不信我不會離開你?不信我愛你?”
“你跟影子還是有相似之處的,”他輕笑一聲,卻隻是扯了扯臉皮,眼底始終一片冰涼,還有被痛苦激發的控制不住的瘋狂,“都是鬼話連篇。在一次又一次食言之後,你讓我怎麼再信任你?卡萊爾?”
他頓了頓,自嘲道,“差點忘了你不是真正的卡萊爾,自始至終,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知道我嘗試用複活石召回你靈魂的時候最崩潰的是什麼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漆黑的眸子變得愈加幽深,我的喉嚨幹得發緊,心怦怦地跳着。
他用沙啞的喉音輕述,“不是發現複活石沒法複活你,而是發現回應呼喚召來的是一個長着卡萊爾的臉卻根本不是你的靈魂。”
黑魔王垂着眼睑仔細回憶着,表情像極了自挖傷口,試圖以痛止痛的垂死掙紮的病人,“我記得是一個頭發濕漉漉的小女孩,跟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那副模樣一樣。”
對面投來的銳利目光紮得眼睛生疼,但刺痛我心髒的卻是他不信任的失望和痛苦的心碎。
“如果你愛我,”我咬着牙說道,“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相信這一次絕對不會搞砸,相信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當然愛你,”他輕聲說,“非常愛,勝過自己……但我不信任你。我不想逼你,所以,希望你能主動放棄這個愚蠢的計劃。”
“太晚了,”一邊安靜地看了許久戲的影子懶洋洋地插嘴道,“門已經找過來了。”
它的話引回了我的注意力,聽着腳下嘩啦的水聲,這才察覺到,在不知不覺間,湖水竟然蔓延了上來,已經淺淺地沒過我的靴尖。
“當然了,所有人都找不到門,因為它就在這裡啊,你們的腳下……”
這像是個無聲的信号,我瞥見秩序井然的營地陡然亂了起來,一部分人突然動起了手,打得剩下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黑魔王聽着身後傳來的驚慌的尖叫與激烈打鬥的聲響,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顯然早就知道彙合的人裡有一部分已經投靠了格林德沃。
他的目光緊鎖着我,視線像是瞥見了什麼,裡邊不自覺流露出一陣驚慌,銀色的鍊子從魔杖端噴湧出來,劃過一道閃電似的光芒射向我,可惜隻與翻飛的裙裾擦邊而過。
我吃驚地望着平靜的湖面垂直地豎了起來,浮動着水浪的薄薄一層像簾子似的輕盈地懸挂着,從這個角度看,像極了無風自動的帷幔。
格林德沃的身影顯現,被一個巨大的玻璃球般的氣泡裹着,臉色蒼白的鄧布利多被鎖鍊綁着雙手蜷縮在一側。
氣泡從湖底慢慢升起。格林德沃像是對場面早有預見一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魔杖朝我射來一道綠光,卻意外地與同樣射出紅光的魔杖相連接。
我被咒語的沖勁一推,失衡的身體控制不住地仰面朝後邊倒去,然而仍舊不忘手上用力一拉,将被連着魔杖的格林德沃扯向帷幔,他憔悴了許多的臉上混雜着不可置信的驚訝和恐懼。
最後的視野中,我瞥見了嘗試放開魔杖的格林德沃,然後被猛地掙紮着立起來的鄧布利多側身撞擊,我們三人一同摔進了被大風吹着般飄擺的帷幔中。
接着一片冰涼包裹住了全身,世界的聲響喧鬧都被阻隔在了外面。
我緊張得望向摔進來的方向,那裡隻有一片與周遭相似的混沌。身體正懸浮在一大片灰黑朦胧的混沌中,紙片被火焰燃盡的灰燼似的片片煙絮漫布周身。
這些物質影響視野卻并不影響呼吸,這緩解了部分襲上心頭的恐懼。抵禦着一股強勁的拉扯靈魂的吸引力,我的眼睛瞪得生疼,卻仍舊不見一同進來的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
“别找了,他們不在這。”我吃驚地看着點點微光像水珠一樣從我的皮膚中滲出來。
“他們都已經……”
“也許。”光點慢慢融合在一起,影子的面孔從中逐漸顯露,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永久地從身體裡剝離了出去。
“你确定不會後悔嗎?”影子問道,它的視線似乎可以不受灰黑煙絮阻隔的影響,望見我臉上堅定的表情。
影子輕快地笑着說,“好極了,要是換我留在這兒,大魔王可不會讓我的餘生活得那麼暢快。那就再見了,哦,是永别了。”
“記住我們的協議。”
“魔法協議沒準不能在另一個世界起約束作用,”影子裝模作樣地用捉弄的口氣說道,瞥見我的眼神涼了一點,才笑嘻嘻地說,“哦,别擔心,我會遵守約定,别忘了,那也是我的家人,不是嗎?”
“再見了,影子。”我輕聲道别。
“再見,親愛的姐妹,”她也許讀出了我的想法,難得正色道,“祝福我吧,馬上不用再做一個影子了。也祝福你,能得償所願。雖然很不情願,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很愛你……”
随着腦海裡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影子閃着銀色幽光的身形順着那股力道消失在帷幔深處的漆黑大洞裡。
“……不必你承認,這一直是事實。”我望着它離開的方向喃喃道。
等最後一片光亮也像夜間熄滅的燭火般消失,拉扯身體的力量似乎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手,騰出了時間讓我有精力仔細打量周身的環境。
雖然結果跟料想的一樣,拖着格林德沃進來一勞永逸,以及與影子的剝離,一切都很順利,除了鄧布利多。
我揪心地想着教授的情況,懷着一絲絲僥幸期盼他也一樣還尚有生息。
與我同樣隻是被滞留在這片茫茫灰暗和死寂中,尋找着回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