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後，哈利聽見伏地魔的聲音響起，他很慢地念出一個名字，“卡萊爾·亞克斯利。”仿佛河底的氣泡終于浮出水面，啪一聲破裂，哈利心裡立即出現了種“啊，确實如此”的恍然感。

伏地魔的聲音很輕，但裡面似乎少了許多以往慣常的輕蔑、戲弄或是遊刃有餘的冷酷，哈利覺得比起招呼對方，似乎更像是透着詫異的呓語，仿佛伏地魔自己都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這個情形下，再次見到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驟然出現的女巫身上時，隻有貝拉特裡克斯仍舊一如往常地關注着黑魔王。後者的眼睛裡露出的一種從沒見過的神色，讓她的心髒立即絞了起來。

她見過他的自若、愉悅、陰郁或是憤怒，他的目光始終帶着睥睨的冷漠。但現在，這裡邊似乎多了一點不尋常的溫度，像冰塊裡突兀地閃起一簇火苗，然而不等仔細确認，後者的眼神已經恢複了以往的那種不可捉摸的平靜。

“如果你是來救這個男孩，那已經晚了，”黑魔王輕聲說，“但你可以在我改變主意前，活着離開，”他的聲音慢慢變輕，好像透着絲不情願，“我就當沒見過你。”

“可我不能當作沒見過你，”她站起來用一種很深情的口氣說道，一邊悠悠地跨過僵硬地躺在地上的身體，“我不在乎他，你知道的，長久以來，我隻在乎你呀……親愛的。”

這膩糊的稱呼立即引來了周圍一圈人詫異的吸氣，下意識的低低驚呼此起彼伏地響起，不知道是震驚于這親密關系還是膽大包天的态度，又或是兼具兩者。

決定見機行事，安靜扮演屍體的哈利默默探究着當下的處境變化，他雖然也吃驚于來人與伏地魔的這種特殊關系，但直覺這話聽起來更像是朗誦詩歌時的那種帶着刻意的抑揚頓挫。

顯然黑魔王也發現了，他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女巫，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但渾身上下都透着股陌生感。她曾經看向他的目光總是帶着欲望，現在卻隻剩下遊戲似的調笑。

“你不是她，”他慢慢地說道，肯定的口氣霎時冷得像尖銳的冰淩，寒氣如有實質般緩緩滲進脊椎骨，讓周圍的人不禁往外圍瑟縮，“誰讓你扮成這副樣子的？”

“你錯了，我就是她，”影子收起擠眉弄眼的表演，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來完成我之前的未盡之事，”她輕輕笑了聲，“殺了你，親愛的。”

話音未落，兩人閃身交起手來。周圍的人則猝不及防地被突然動起來的樹影牢牢束縛在原地。躺在地上的哈利似乎因為裝屍體而被遺漏了，他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打量現場，趁着混亂，翻身起來躲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樹後面。

影子卡萊爾借着夢境的便利，通過各種陰影靈活地遊走着，偷襲的幻獸層出不窮，但一時占據的上風很快被絕對的力量壓制，逐漸捉襟見肘。

刺眼的紅光擦着她的小腿飛過去，撞得身子往旁邊一歪，接着又一道咒語劃開了右手手腕，留下一條長長的傷痕，血液立即從裡面湧了出來，魔杖應聲掉地。

“這是她的身體，”影子摔到地上前，黑魔王閃現到她面前攥住了胳膊，他粗暴地扯過女巫仔細打量，怒氣與說不清的驚懼止不住地在心間翻湧，“你對她做了什麼？”他身體緊繃着，冷聲問道。

“我不介意被你粗暴地對待，甚至，我還挺喜歡的，”影子在被控制的那刻似乎意識到了掙紮也是徒勞，立即放棄了抵抗，順從地被他扯弄着，“但正如你發現的，這也是你心愛的卡萊爾的身體。”

影子感受到胳膊上緊攥的幾乎要嵌入的力道松了松，有恃無恐地揚了揚眉。

随即，一道劇烈的疼痛襲來，這不是作用在□□的，而是由内向外的劇痛，仿佛有把燙熱的白刀紮進了靈魂中狠狠地攪了攪。

她聽見自己的尖叫幾乎要把耳朵撕成兩半。

“正如你發現的，”黑魔王望着卡萊爾慘白的臉上露出又怒又懼的神色，身體因為驚恐微微戰栗着，還有隐藏在示弱下的恨意，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他還是緊緊地抿起了嘴，“很多魔法能夠不傷害□□，直接作用靈魂。你最好……”

冷酷刑訊的聲音頓了頓，他掀起一邊的袖子，詫異地看見一道印記像被燒紅的鐵烙上去一樣，在手腕上深深地灼出血肉模糊的傷痕，幾條細長的鎖鍊，像又紅又熱的金屬絲從印記中延伸出來，交錯地箍在手臂上。

“我們曾經立下血誓，絕不會做互相的敵人，這種發自内心的殺意違背誓約，就會被懲罰，”他望向面前的女巫，影子觸到血紅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半步，同樣撩起袖子的手腕露在拂曉似水的柔光裡，那上面的燒灼和勒痕遠遠比他的嚴重得多，幾乎深可見骨，“血誓不會有假，這麼多記憶的缺失，難道這還不能讓你相信這是一個夢境嗎？”

“我們？”他冷笑着輕嗤一聲。

影子像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威脅，小聲解釋道，“我跟卡萊爾的關系特殊，你們之間的誓約，同樣能作用在我們之間。”

久久地相互凝視着，她無法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什麼，隻感覺忐忑不安像浪似的一陣陣拍打着心礁。

“沒有我們”黑魔王很慢地說道，“隻有卡萊爾和我，至于你，要不自己出來，要不消失。”

“我沒辦法離開，”影子壓抑着怒氣争辯道，“我們是一體的雙面，除非她還有一具身體……”未盡的話淹沒在尖叫中。

被咒語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影子不再掩飾自己的憤恨，大口喘着氣，惡狠狠地瞪着他，銀色的光亮在瞳孔間閃爍着。

哈利從樹後面站起來，他的雙眼顯出無神的空洞，魔杖直直指向背對他的黑魔王。

周邊束縛着的人都被緊緊捂住了嘴，隻能發出激烈沉悶的掙紮聲。

“你知道為什麼卡萊爾不出來嗎？”她輕聲說，“因為你傷透了她的心，你的無情和冷酷讓她恨你，她恨你！她再也不會出來了，如你所願，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黑魔王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臉上布滿了陰翳。然後，他看見女巫報複般快意的笑容突然被驚慌失措沖淡，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那個卡萊爾。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扯，将自己擋在他原本背對的方向。一抹刺眼的綠光瞬間吞噬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