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像血液那樣濃稠而遲緩,一個接一個雜亂的畫面仿佛河流載着我,如一片葉子在激流中沉浮搖擺,然後突然撞在分流的岩石上似的,嗒一下,意識驟然回籠。
植物和泥土混着玫瑰的氣味随之撲鼻而來,我發覺自己仰面躺着,臉頰邊是濕漉漉毛茸茸的青草,身上似乎蓋着件長長的衣物,上端一直拉到我的鼻上,占據了全部嗅覺的是我最喜歡的氣味,這讓緊張跳動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緩了緩。
我慢慢睜開眼睛,眨了眨,臨拂曉的天空在頭頂上泛起漣漪,星星散發出的青灰色微光淹沒在微微露白的晨光中。
混沌的思維讓我一時分辨不清自己身處哪裡。
“Surprise!你還沒死,”一個近在耳側的聲音誇張地叫道,“因為我們的甜心男孩沒有痛下毒手,但依我看來,你的魯莽早晚會殺了你…………”
我皺着眉側臉望去,花枝低矮的陰影間,一抹黑影無風拂動着,從輪廓看它應該是單手支着臉頰,朝這邊側身躺着。
記憶慢慢恢複,我想起了之前失敗的嘗試,一番激烈的打鬥,然後意識就陷入了昏迷,顯然是□□脆利落地擊暈了。
“他是我的,沒有你的份,”我有點沮喪地将鼻子埋進鬥篷裡,深吸了口熟悉的氣味,擡手摸了摸胳膊,微暖的皮膚上還留着魔法痕迹,“而且,我知道這是個夢境,殺戮咒不會真正起作用。”
“如果起效用了呢?你也許就死了。退一步,你知道什麼是植物人?腦死亡嗎?”黑影冷冷地說,,“被擊暈後陷入夢中夢,你很可能迷失在裡面,”它說着誇張地抽泣了一聲,模仿凄涼的聲音叫道,“而我,會變成你們玩情趣時的附帶傷害!”
“别太高看自己,”我費力地坐起來,撐着的手按到了玫瑰枝,利刺一下紮進了手裡,刺痛和着黏糊糊的血液沾在手心,“嘶……你本來就不該存在,算不上附帶條傷害。”
影子浮動的輪廓頓了頓,冷冷地哼了聲,“你沒辦法真正對他起殺心,血誓就沒法起效果,就沒法借此告訴他這是個夢,”它晃了晃腦袋,“承認吧,你需要我的幫助,而且……”它張開手放到耳朵邊上做了一個傾聽的動作,“……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這才注意到所處似乎又跳躍到了新的時間段,學校裡似乎混雜了各種喧鬧的呼喊聲、尖叫聲還有分明的格鬥聲。
“現在跳到了什麼時候?”心又開始劇烈地撞擊胸腔,我顧不上愈合傷口,撐着草地猛地站起來,踉跄了幾步,扶着一側的樹杆站穩。
“你心裡猜到的那個時候,”影子模仿我的動作,也一手撐着站在樹杆陰影裡,接觸的一明一暗兩手看起來像是在擊掌似的,“激動人心的學校保衛戰。”
它跟着打量不時閃過刺眼的紅光綠光的建築,裝模作樣地同情道,“不知道在你睡大覺的時候都已經死了幾個人了?要不要猜猜,小哈利現在走到哪兒了?”
我深吸口氣,閉眼凝神去感應留在哈利腦子裡的禁制,然而能力像失效了一樣,隻接收到靜止的模糊反饋,随即,我反應過來,這是在夢裡,現實裡的哈利就躺在不遠處,禁制自然也是一動不動的。
“小哈利已經走到禁林深處了,”影子似乎早有預料,帶着點得意地提示道,“看來是要去見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我借着樹枝和矮灌木的遮掩,辨别着晃過的身影裡哪些是入夢的,哪些是虛拟的,聽見影子的話下意識皺眉問道,“明明……”
“忘了魇獸為什麼營造這個夢境了嗎?這裡充斥了所有人的恐懼、絕望、悲傷……而我,恰恰很擅長駕馭負面能量。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做交易?”影子歪頭探過來,壓低的聲音裡帶着絲引誘,“早點喚醒我們的睡美人,才能在事情無可挽回前救出其他人呀。不惜一切,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想怎麼做交易,”我聽着耳邊傳來的又一個巨大的爆炸聲,轉頭觑向影子問道。
妥協不是因為它的引誘,而是經過再三思慮的結果。夢境裡充溢的大量負能量讓它如魚得水,而且它能毫無障礙地激起血誓,以眼下危急的情況,确實沒有比它更适合更有可能成功的路子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影子插着腰擺了擺黑色的裙裾。
“一具自由的身體,”我從緊密關注的戰局中抽回目光,輕聲說道。
“沒錯,但你把控着主動權,”影子雙手抱胸,“以防反悔,你必須立個有魔法約束的誓約。”
“很合理的要求,”我同樣抱胸,側眸看着它說道,“不過,達成交易前,你也許想聽聽另一個更好的提議?”
……
哈利面朝下躺在冰冷堅硬的地上,鼻尖滿是禁林的氣味。被殺戮咒擊中的地方就像是被石錘狠狠砸了一下,太陽穴被撞歪的眼鏡紮着,胳膊以别扭的角度往外拐,臉頰貼在地上,擠得嘴巴大張。
現在身上沒有一處不疼,但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哈利緊緊閉着眼睛,仔細關注不遠處的動靜,聽見伏地魔派人過來核實他的狀況,心髒開始怦怦地狂跳起來。
他不知道過來的會是誰,隻能安靜地躺在那裡等待,一邊感覺着梗在胸口與地面之間的魔杖,以及肚皮上貼着的軟綿綿的隐形衣。
這是全部的依仗,哈利迅速計算着怎麼借死而複生給對方帶來詫異的那幾秒空當,套上隐形衣脫身,飛快轉動的大腦處于一種緊張到極緻之後的冷靜。
“唔,看起來還是來晚了點。”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倏然在哈利腦袋上方響起。
這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熟悉到他覺得自己應該一聽就能脫口而出她的名字,像盧平、韋斯萊先生……然而那個名字就要浮出腦海時,卻怎麼也沒辦法徹底想起來,就好像是被什麼力量阻礙着。
接着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上哈利的背部,出乎他意料的,來人并沒有用心檢測他的狀态,隻用微涼的手指慢慢刮蹭着他的臉頰。但哈利從帶着點戲弄的輕慢動作裡隐約感覺到,她一定知道自己還活着,而且似乎很享受他當下的忐忑與戰栗。
幾乎是在同時,耳邊傳來一片吃驚的喘息聲,匆匆的腳步、急切的低語也刹那消失了,所有人好像都在安靜地觀測着這邊。
哈利立即意識到,身側的人并不是食死徒,甚至不是任何一個在場認識的,來人似友非敵的可能性讓他控制不住地振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