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知節其人,魏初出京前曾有過簡單了解。知道他出身商賈之家,年輕時不知怎麼地成了松江府下華亭縣的縣丞,随後一路平步青雲,不過短短十年,便從一個正八品縣丞到了如今正四品揚州知府之位。
也不知是官運亨通,還是時來運轉。
不過現下,這位青雲直上的知府大人明顯感覺到空氣似乎靜寂了一瞬。
高衡快步上前,湊到馮知節耳邊耳語了幾句,馮知節的目光從青黛轉到她身後的魏初身上,而後重又扯出一個笑容,對着她俯首道:“下官揚州知府馮知節見過端舒郡主。方才有眼無珠不識郡主,還望郡主恕罪。”
别的不說,魏初倒是十分佩服這些官場人,不管肚子裡想的什麼,也不管面前的人是敵是友,他們面上總是能做出一團和氣的模樣。
自己在上京三年,各方達官顯貴她接觸得都少,這樣的人也遇見得少,可這一瞬間,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情勢所趨,面對着這樣一個笑容滿面的人,雖然她心裡無比明白此人可能算不上什麼好人,但她毫不費力地也學着他的模樣,露出一個純潔無害的笑容。
“馮知府,久仰久仰。知府大人是聽說我來揚州遊玩,特意遣人來接嗎?真是難為知府大人費心了,我這一趟原本是私自出來,京中誰也不知道,可知府大人竟能這麼快就知道我在何處,當真神通廣大呀。”
馮知節裝傻充楞的功夫比之高衡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姿态謙卑,笑容誠摯,隻當魏初的話是對他的誇獎:“郡主謬贊。下官身為揚州知府,對這揚州城内發生何事了如指掌是應當的。”
”是嗎?”魏初頗為驚喜,面上顯出幾分少女歡欣雀躍的笑來,“那與我同行之人今日一早不見了,馮知府一定知道他去哪兒了!”
顯然此事高衡還沒來得同馮知節彙報,他對此事一無所知,轉過頭看向高衡用眼神無聲詢問。
高衡低頭,算是默認了。
他轉過頭賠笑道:“此事是下官失察,還望郡主恕罪。下官這就讓衙門的人去找,不知郡主可否對下官描述描述與您同行之人的樣貌?”
魏初原本也想過通過馮知節的手找辛明,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不一定意味着辛明的身份也暴露了。自己不過是個并非皇帝親生的郡主,随時跑出京城玩兒也算正常,可若自己随行帶着羽林衛指揮使,那意義又不同了。
想到此處,到了嘴邊的話緊急收了回去,揮了揮手,不怎麼在意地道:“算了,一個跟班兒罷了,說不定他是趁我不注意跑出去了,丢了就丢了吧。找人多費人力,還是不勞煩知府大人了。”
“這……”馮知節面露難色,有些為難地道,“郡主不必擔心麻煩,若是傳出去郡主的人在揚州不見了還一直未曾找到,下官面子上也過不去不是?”
“知府大人放心,”魏初笑眯眯的,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拍着胸脯保證道,“我絕不會将此事宣揚出去的。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呢?”
見他還想再說什麼,她連忙又跟上一句話,将他沒說出來的堵了回去:“高師爺說馮知府請我到知府衙門,這一路走來,倒忘記了問——知府大人請我來,所為何事呀?”
“這……”馮知節道,“站在此地說話終究不便,郡主若不嫌棄,不如進府一叙?”
這話說到這裡,誰最先捱不住暴露出心中意圖誰就先輸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這樣虛情假意地你來我往,讓青黛有些莫名其妙,悄然後退幾步到郎瓊身邊,小聲問道:“郡主這是做什麼呢?”
郎瓊聳肩作無知狀。
“不嫌棄不嫌棄。這知府大人府可比我在京城的郡主府都奢華許多,我都不曾見識過,怎麼能嫌棄呢?”魏初這下的笑容與先前高衡的笑容有得一拼,笑得那叫一個人畜無害。
“那郡主請。”
“知府大人請。”
青黛懵懵然與郎瓊一起跟在魏初身後進了那朱門高檻的知府衙門。
魏初跟着馮知節走進去,用心欣賞着江南獨有的園林景色,對這樣秀緻婉約的景觀啧啧稱奇,活像一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聽得走在最後的高衡也不由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偷偷看向她。
什麼京城來的郡主,也一身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樣。
馮知節領着他們穿過一片翠綠的竹林,竹林後便是知府府中的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