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到了關閉城門的時候,羅江流将情況打聽得差不多了,便同那皂吏告辭,帶着人進了城。
除了大街小巷的流民多了些,城内倒是跟以前沒什麼差别。
這個時辰羅松文一般都會在縣衙,羅江流也不讓人通禀,隻讓龐正兩人在大堂等着,自己繞去後廳找人。
羅松文正頭疼着流民安置一事,聽人推門進來,隻當是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皂吏,頭也不擡地斥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誰知那人不僅不出,反而往前走了幾步。他滿心煩躁無處發,擡頭便要罵人,誰知話還沒出口,面前人一聲“爹”将他所有的話都堵了回來。
羅江流在軍中同諸将士并無什麼分别,三年内也隻回回陽城看過羅松文一次。所以在看清面前人是誰的時候,他愣了:“阿流?!”随即他想到了什麼,起身抓住兒子的手臂,激動道,“你怎麼回來了?!莫非是你在軍中行事荒唐得罪了安王殿下,被驅逐出營了?!”
“……爹。”羅江流有些無奈,“您兒子在您心裡行事便如此不可靠嗎?”
“你這一身便衣,風塵仆仆的,看着也不像榮歸故裡的模樣。”從他神情看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樣,羅松文短暫地松了口氣,“你忽然這麼跑回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哦。”羅江流終于想起來,從懷裡将魏初的信掏出來遞給他,“阿姐從上京給我寄了一封信,說是有位展姑娘從益州去尋我,還說是我的未婚妻。爹,該不會是您或者我娘的哪個不長眼的親戚聽說阿姐在京中風光,專程找去打秋風的吧?”
羅松文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終于從腦中某處扒拉出一段滿是塵灰的記憶。他坐下思索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詞,清咳一聲才道:“阿流啊……”
“好了我知道了,爹。”羅江流聽他語氣便知是确有其事,肯定是他爹忘記了将此事告訴自己,于是伸手打斷他,“我這就給阿姐回信,告知她這位展姑娘确實是我未婚妻,讓她将人留下。”
羅松文本以為按照兒子的秉性會對這種事較為抗拒,誰知他不僅很快就接受了,還接受得如此平靜坦然。倒是自己竟一時難以接受兒子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可置信地開口确認了一遍,甚至還想勸他三思而後行:“阿流?你這是同意了這門親事願意娶那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啊,一旦答應便不能反悔了。”
“爹,那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有位展姑娘,你們父母是否也曾經為我們定下婚事?”
“是,有這位展姑娘,也有過這門婚事。”
羅江流拍了拍大腿,毫不猶豫道:“那就對了。殿下同我說這姑娘既然千裡迢迢孤身一人來京城尋我,想必是遇到了什麼不得不這麼做的難事。不論我接不接受這門婚事,總得先将人留下,不能将人往絕路上逼不是?至于這門親事,待我同那姑娘見了面再好生商量吧。”
羅松文啞口無言。兒子兩年不見,長大了不少不說,就連性子都變了許多,處事也比之前周到成熟不少,他短時間竟不能适應。隻好歎了口氣,打算将這件事給他解釋明白:“這位展姑娘的娘與你娘乃是手帕交,當初你還在你娘肚子裡……”
“等等,爹,這些都不重要。”
自羅江流風風火火地進來後,羅松文就沒說過一句完整的話,他終于怒了,站起身沖着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吹胡子瞪眼:“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你有沒有将我這個爹放在眼裡?!到底誰是爹?!”
“您是爹,您是爹。”羅江流十分敷衍地用六個字安撫了一下父親的情緒,也不管這安撫到底有沒有奏效,不管不顧地繼續道,“我進城前路過寒鴉驿,看見了許多流民。我随行的兵士告訴我今年的流民比往年多了許多。爹,您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兒?即便是陛下頒布了‘種桑令’,江南的流民多了些,可回陽地處偏遠,即便流民再多,也不該這麼多才對啊。”
他的話正中羅松文心中最憂心之事,此時也不同羅江流計較了,捋了捋胡子坐下來,歎息一聲:“是啊,今年的流民确實有些反常。原本我已經安置了一批,可誰知沒過幾天又來了一批,這回陽縣都快塞不下了。”
“爹,最近的一批放進城了多少人?”羅江流問道。
他心中有了一個猜測,不過若不能确定,他不能輕易說出口,否則勢必引起恐慌。
羅松文在心裡大緻算了算,略一沉吟:“每日三十人,如今這一批也就這兩三日才來的,這樣算來如今進城的不到一百人。”
羅江流忽然想起來什麼,騰身站起,臉色豁然一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