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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天生傲骨亦當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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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秋雨洇濕了黃瓦紅牆,雨幕朦胧得像把禦書房内的一對君臣隔絕在世外。先前帶着清秋寂寥的寒意,此時已從禦書房的牆壁中滲透進來。

“朕不須向你這條養不熟的老黑狗解釋什麼,”慶帝顯然不是很想回答陳萍萍的問話,“待朕百年之後魂歸黃泉,自會一樁樁一件件地講與她聽。”

“難道陛下你有面目去見她?”陳萍萍步步緊逼,竟是徑直向慶帝心中最隐痛處刺去。“聽聞在澹州海畔,你曾将那些事說給範閑聽……你是想安慰自己,還是想通過範閑,讓冥冥之中的她諒解你?”

慶帝睜開眼,眼眸卻遠不似平日般威嚴有神,反而遊離起來。

“朕為何不敢見她?”他朗聲笑道。“朕說過,當年朕答應過她的事,朕都已經做到,并且隻有朕,才能做到。”

他面對着陳萍萍冷漠陰寒的雙眸,聲音如同生生從喉嚨間逼出來:

“她說慶國百廢待興、亟待改革,朕就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她說唯有虛心納谏,方為明君,朕便予了都察院風聞議事之權,時時上奏。

她說欲興商業,須要有郵路系統,朕不惜花費大量銀兩,不過數月便使郵路遍布慶國全境。

她說宮裡的宦官可憐又可恨,朕便将一半的太監遣散出宮,廢止向各王府派遣宦官的慣例。

她說國無商不富,好,朕在江南大力扶持商賈大族,從此朝廷再不幹涉行商。

她說農乃國之本,朕也依她之言,興修水利,專設河運總督衙門修繕江堤。

她說要報紙,朕便辦報紙。

她說要花邊,我便繪花邊!”

說到最後,慶帝的聲音越來越大,雙瞳越來越亮,面色也越來越白。

“她要什麼,朕便做什麼,你們,或是你們憑什麼來指責朕!”

陳萍萍輕輕笑了。

“您這番話可真是熟練,想必二十年來早在小樓内自言自語過無數次。您是想告慰她的在天之靈,還是想讓把你自己從不安中解脫呢?”

陳萍萍在輪椅上坐直,雖然因雙腿無法站立而比慶帝矮了不少,逼人的氣勢卻隐隐淩駕于他之上。

“推行新政,不是把年号從紀元改成慶曆就是新政;所謂改革,也不是把兵部改成老軍部,再改成樞密院就叫改革!您還記不記得太學最早的名号?您還能不能分清,什麼是教育院、同文閣,什麼又是轉司所、提運司?

新政不是名字新,就是新政!改來改去,改到百姓連想報官都不知道去哪個衙門,就叫新政?這種無謂的改制,至多騙一騙你自己罷了!

都察院風聞議事?還不是長公主那個瘋丫頭變成了自己私家的勢力地盤?進谏議事無罪?那慶曆五年秋,那些穿着赭色官袍的老家夥在宮門前被廷杖,又是誰下旨?

郵路系統?更是可笑……一兩銀子郵一封信,除了官宦人家的富貴子弟,誰能用得起?最終不過是養着那幫官員沒地方塞的親戚。

嚴禁太監幹政?那姚太監一出門,兩三品的官員都躬身讓路算什麼?我這陛下口中的閹貨執掌鑒察院,又算什麼?

朝廷不幹涉民間商事?那範閑下江南又是去幹什麼?明家折騰來折騰去,折騰出那麼多權貴的幹股,又是怎麼回事?”

“興修水利保障農事?”陳萍萍聲線愈發尖銳,幾乎走了調。“河運總督衙門貪污白銀萬兩,是我早就要查的,隻是您為何又不允?大江崩堤淹死了沿岸多少人?要不是有範閑夫婦這幾年拼了命地填銀子,怕是連現在都堅持不到吧?”

“還有那勞什子報紙、花邊……”說到此處陳萍萍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她說的報紙是開啟民智的東西,上面不該隻登着我這老黑狗的什麼初戀故事,您說是不是?”

慶帝的手指緊緊捏着青瓷茶杯。

“你或許能說服範閑,能說服你自己,”陳萍萍挖苦的話語毫無保留地刺過去,“可是你說服不了畫像中的她,隻不過如今的她不會說話而已。但陛下你也說服不了我,很不湊巧的是,我現如今還能說話。”

慶帝的心防到底在這般直刺最痛處的攻勢之下崩塌下去,臉色已蒼白不似常人。一向東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此時指尖微微顫動,暴露出他内心到達極點的怒氣。

“朕此生最錯之事,就是聽了她的話,勸父皇設立鑒察院,還讓你這渾身尿騷味的閹人當了鑒察院的第一任院長。”

“就連這鑒察院,怕是也不是她想看見的鑒察院。”陳萍萍撫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歎道。“陛下啊,鑒察院門口的那塊石碑上,那些金色的字迹,您可還記得?”

那一段文字,自鑒察院設立之初就立在院子門前,經年來石碑經常落了灰,可那些字迹,卻始終金光閃閃。

“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災厄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獻媚……”

這段說給慶國百姓聽的話,慶國百姓早已忘得透徹。或許隻有鑒察院的人們,隻有陳萍萍,心中還留存着這番話的痕迹。

陳萍萍發白的雙唇輕輕顫動,一字一句,道出了那句早就被曆史車輪碾過後,掩蓋在塵埃裡的話:

“我希望慶國的國民,每一位都能成為王,都能成為統治被稱為'自己'這片領土的……獨一無二的王!”

“陛下,我的王!”陳萍萍渾濁的眼眸裡湧現出餘燼将熄時熾熱的光芒,以及那份堅守了整整二十年的執着。

“鑒察院……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用來監察你的啊!”

……

綿密的雨絲斜斜地刮出一張包裹了天地的網。慶帝雙目空洞,良久才緩緩開口:“你憑什麼來監察……朕?朕舍棄了世間的一切,所追尋的是什麼,你們何曾懂得?”

刺骨的秋寒在禦書房内彌漫。陳萍萍緩緩撫摸着輪椅扶手,枯井般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劃過不屑。

“陛下你再如何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慶國能有如今之強盛,到底源于她的遺澤。若無她遺留的内庫三大坊向朝廷輸送白銀,若無鑒察院制衡朝中百官……慶國連年征戰,怕是早從内部崩塌。”

“這二十年,你不斷向外征伐,隔三差五地弄什麼新政,不過是想證明,就算沒有葉輕眉,你一樣可以打造一個強大的慶國,甚至比她做得更好。”陳萍萍的目光中有一絲輕蔑的憐憫。“你想掀開她蓋在你頭上的那片天,然而實際上,你卻隻是證明了,你必須依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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