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菡萏戲浮萍 > 第101章 天生傲骨亦當年(1)

第101章 天生傲骨亦當年(1)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漫長得仿佛永無逝去之日的夜終于被破曉時第一縷深紫的曙光掩在昨日裡。慶帝獨自長坐在禦書房中,茶杯中的茶水早就被飲盡,如今連杯子都隻餘冰冷。一夜未眠雖對大宗師來說沒什麼影響,可因為憤怒,因為對許多事已然隐隐不可控的憂慮,他沉沉盯着那漸漸被晨曦映亮的琉璃瓦一角的眼裡,還是帶上了幾許紅血絲。

榮樂安逝世已久,屍骨自然早就腐爛不堪。姚公公親自帶人刨開妃陵,将殘餘的些許骨頭随着泥土扔到了亂葬崗去。

然而,做完這件事,慶帝的心甚至沒有安穩哪怕一點點。“執筆者朱黎”這個名字困惑着他,讓他心中惶惶不得安甯———他是不願意承認的,哪怕這個從未耳聞的名字的确讓他徹夜未眠。

暫且放一放罷,他提醒自己。

深宮回廊之中傳來微弱的更鼓聲,昭示着新一日不可避免的到來。慶帝放下手中茶杯,眼神平靜無比,卻偏生于平靜中生出冷冽,如結了浮冰的寒潭,寒得徹骨。

聽到殿外那輪椅與青石闆摩擦的聲響,慶帝終于擡頭,漠然的目光,在木門被打開的一瞬,一錯不錯地同晨光一起落在那個輪椅上瘦骨伶仃的黑影身上。一個晚上不是刨屍體就是打掃禦書房内各種被摔碎的東西的姚公公,在指揮着小太監把輪椅擡過門檻後,用兔子見了獵鷹的速度,帶着幾個小太監飛速關上門撤離,生怕自己沒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初秋和煦的朝陽從格子窗照入禦書房,照出了空氣中浮動的淡淡塵埃。慶帝沉默着,陳萍萍沉默着,于是光與塵埃也都沉默着,讓山雨欲來的氣息默默在秋日幹爽的空氣中發酵。

一杯熱茶被真氣運送到陳萍萍手中。陳萍萍看着茶水,啜了一口,緩緩擡起與慶帝同等漠然的雙眸,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個青綠色小茶杯。

“榮樂安曾對朕圖謀不軌,朕剛剛命人掘地三尺,挖出了她的屍骨,抛到亂葬崗去了。”慶帝沒有選擇單刀直入,而是選了一個看似與二人恩怨毫不相幹的人作為切入點。“朕記得之前朕讓你查她的來曆,誰知等了這麼久……鑒察院都沒給出結果。”

“榮樂安包藏禍心,您也是昨日才察覺,”陳萍萍歎道,“臣……哪裡會像您一般,有慧眼識珠的本事。”

“慧眼識珠,”慶帝念着這四個字,眼神寒冷下去,“你說得不錯,榮樂安确實包藏禍心,可朕若當真慧眼識珠,便不會如今才看出來,你包藏的禍心!”說到惱怒處,他怒極反笑,抓起手邊的卷宗,向陳萍萍扔去。卷宗盡數打在身上,陳萍萍卻并不閃躲,隻是淡漠地盯着慶帝的臉,等待着他繼續開口。

“太子、老二、承平,還有……安之。”慶帝喃喃着那些卷宗上的名字,眼底有怒火噴薄而出。“你個閹貨……就連朕的親生骨血都不放過,真是枉為人……”

“枉為人?”陳萍萍嘲弄地笑了笑,盡情欣賞着面前君王表情的崩裂。“奴才若是枉為人,那您又算什麼呢?”

“朕算什麼?”慶帝蓦地将聲音拔高。“你問朕算什麼,朕是這大慶王朝的君主!你出去看一看,這京都裡的黎民百姓,哪一個不是豐衣足食、安享太平?朕坐在這位置上數十年,可有對不起哪一個百姓,對不起朕這身龍袍、這把龍椅?!”

“安享太平啊……”陳萍萍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輕蔑乃至憐憫的情緒。“那京都外面呢?去年的水患淹死了江南多少人?大前年的冬天,北方又凍死了多少人?陛下啊……太平是讓天下人太平,不是京都裡頭那些三品以上吃着官糧的紫袍蛀蟲太平了,這王朝就算太平了!”

“至于京都?”陳萍萍冷冷笑了起來。“您以為京都就是什麼幹淨的寶地麼?旁的不提,若當年沒有李瑤兮幫襯,那個唱戲的謝蘭雙應該早就被地痞馬二欺壓至死了吧?奴才一直想問一問,公堂上懸着的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到底作不作數?”

“這天下終歸是朕的天下,縱觀古今,治天下如朕者,已是寥寥無幾,朕,自覺問心無愧!”慶帝揚起下巴,擲地有聲道,仿佛瞬息之間蒼老了不少。“朕難道對天下不夠寬容?朕難道……對你還不夠寬容?隻要你想走,史飛那三千人根本留不住你。朕并非沒給你留活路,你明明可以走,為什麼偏要回京都,逼着朕……親手殺死你?”

一個微妙的“逼”字,除了此時禦書房中的這一對在外人眼裡天造地設的君臣,怕是甚少有人能理解。

陳萍萍擡起蒼涼的雙眼,似盯着慶帝,又似隻是盯着更遠的某個地方。宮牆之上,漫天的火燒雲竟不知不覺黯淡幾分,原來是烏雲不知何時已突兀地漫過來了。隻是那烏雲卻着實奇怪,隻黑壓壓地籠着皇宮一帶,隔絕了日光,卻并未遮住剛剛露出地平線不僅的太陽。

“當年你可曾給過他任何一條活路?”陳萍萍目光銳利如刃,直逼慶帝面龐而去,聲音雖透着嘶啞,卻一字一句都實打實地砸了出去。“我回京就是要問陛下一句話,你為什麼要殺她!”

這一句蘊含了陳萍萍近二十年恨意的話語,尾音落下的一瞬,外面忽地轟然響起一聲雷。隻是此時已非夏日,連那雷聲都是悶悶的,少了雷霆萬鈞的氣勢,反倒嗚咽一般,帶出初秋特有的清寂氣息來。

君臣二人都沒有理會窗外欲來的風雨。慶帝站在陳萍萍對面,眼瞳眯起,眼神從方才的不解化為意外、嘲諷,随後又變回不解。然後他笑出聲,笑聲包含着太多太多荒謬情緒。

“竟然……居然……是因為這些,是因為這些!”

他的臉色微微蒼白:“為了她……你竟然背叛……朕?”

陳萍萍閉上眼,再睜眼時,先前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的那些黑螞蟻般的文字,此時消失無蹤。

“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他長歎道,語調平靜得毫無起伏,隻有淡淡的悲涼泛了出來。“我這一生,再也未有見過像她那樣的女子,不,應該是再也未有見過像她那樣的人,她像一個仙女降落到這片凡塵之中,拼盡自己的全力,改變她所應該改變的,拯救她所認為應該拯救的。她幫助了你,打救了我,拯救了慶國,美好了天下……而你,卻生生地毀了她。”

不需要任何思考和鋪墊,這一大段話就自然而然極其順暢地從陳萍萍血色淺淡的唇中吐了出來。至此,那本朱黎給他看過的書,完全被抛到了腦後。

他隻是用很平和的語調,以陳述的方式,将自己這些年日日夜夜裡組織了無數次的話語,哀涼地向慶帝道來。

不加思索。

也不加退縮。

“我沒有殺她。”

正如陳萍萍先前開始自稱奴才一樣,慶帝也把稱呼換成了“我”。

“我沒有殺她!”他更為堅定地重複道。對陳萍萍說,對小樓裡那個或許注視了他多年的黃衫女子說,對……他自己說。

“您沒有殺她?”陳萍萍的聲線裡浸滿寒意。“那她是怎麼死的?”

慶帝沉默下來,眼神空蒙。

“當日她正是産後虛弱的時候,你在西邊草原征戰未歸,我臨時收到北方戰事吃緊的戰報,親自北上……”陳萍萍咳嗽了幾聲,不得不中途停下。“範建身為太常寺司庫兼戶部員外郎,向來留在京都負責軍需後勤,又為何也被你帶去草原?大東山祭天時你将他的數百名虎衛一個不落地帶走了,想必當年你也在擔心同樣的問題吧?葉重身在定州,京都軍務由秦業全權控制。若無他的許可,即便是皇後和太後,又怎麼調得動秦家軍,在太平别院放火?”

陳萍萍嘶聲笑着:“秦業必須死,所以你那幾個兒子謀反時他死了……我想陛下你當時應該心中很高興,終于能讓那個秘密跟随着秦業被帶到黃土裡去。範閑既然已經逐漸長大,你愈看重他,就愈要将真相掩蓋起來,不讓他看到。”

說到這裡,陳萍萍别有深意地眺望向那一輪黃中帶着蒼白的太陽。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多年都沒有想明白。”陳萍萍把目光重新放到慶帝身上,道。“五竹,最應該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人,為何偏偏那日離開了她?”

“直到前些年,被重傷的五竹找上過我一趟,告訴我……他在範府後面的巷子中,殺死了一個不速之客。”陳萍萍歪着腦袋,眼神玩味。“試問這天底下能重傷五竹的有幾人?若不是大宗師出手,便隻會是神廟派使者來了凡間。”

或許因為日光刺眼,遠處那輪太陽的邊緣模糊不已,看久了,竟好似微微顫動。

“二十年前,祂同樣可以派使者來。”陳萍萍眼神歸于甯靜。“兩次了,不管那使者的目标是她還是範閑,最後傷的都是五竹。”

“陛下,你為何忌憚五竹至此呢?”陳萍萍眼中劃過嘲意。“你已是一國之君,我還以為……你無所畏懼。”

“像老五那樣的人,本不該存于世間。”慶帝笑道。“安之還在澹州時朕請流雲世叔去看過一眼,隻要老五還沒有全部想起來,朕,就大可以無視他。”

“這就是你的想法,大宗師這種怪物不該存在。”陳萍萍憐憫地看着他,偏生說出來的話卻殘忍。“那你為什麼還活着,不去自殺算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