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瑤兮輕聲答道，“'狐'，我向你索要'劇情模拟器'的遊戲場地。”

“狐”方才好不容易維持出的悠閑神色立刻被震驚取代：“你要……什麼？！”

“我要'劇情模拟器'的遊戲場地，也就是這裡。”李瑤兮指了指腳下。“還用我重複第三次嗎？”

“你……”“狐”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内心升騰起不祥的預感。“你要這裡做什麼……”

“我不想告訴你，”李瑤兮異常誠懇地答道，“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

“狐”面具下的雙眼黯淡了一下。他猜測過無數個李瑤兮可能給出的答案，卻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要他們身處的這片遊戲場地。奈何這遊戲場地畢竟不是個人，也非虛無缥缈的抽象之物，所以還真算是個“東西”。

“'狐'，”李瑤兮冷冰冰地喚道，“你給不給？”

一滴冷汗從“狐”的額頭流下，洇在他的面具裡。他自知李瑤兮沒有違反任何遊戲規則，所以這一局……他從各方面都已經輸定了。

“給，我給。”他無力地回答，從寬大的衣袖中摸了摸，掏出一份文件。“這是産權證書，在這兒簽個字吧。”

李瑤兮眯起眼細細端詳這份文書許久，确定了裡面并不存在纰漏或陷阱，才以握筆的姿勢握住桃花簪，在落款處劃了幾下。一個金色的簽名，憑空顯現在了那裡。

“狐”垂頭喪氣地将“産權證書”遞給李瑤兮，又一揮手，變出了她的虞辭劍：

“喏，這個也還你，這下你能走了吧？”

“走？”李瑤兮咧了咧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不不不，我當然還不能走，你以為造出一匹馬就算結束嗎？”

“那你還想做什麼！”

李瑤兮心念微動。下一刻，一帶朱紅牆壁拔地而起，又頃刻支離破碎地崩塌下來。

“我要構建一個……完美的世界。”她一字一句地說。

聽到這句耳熟的話語，“狐”的臉色都煞白了幾分。先前在遊戲中，他得了主子的命令，在夢中把這句話帶給了那個陳萍萍，然後陳萍萍又在遊戲裡說給了李瑤兮聽。

可是……這樣一句連他這個傳話發起者都百思不得其解的話，李瑤兮……竟已經徹悟了？

這是何其恐怖的一個人？

李瑤兮又漫不經心地建立起一道紅牆，這一次紅牆沒有倒塌，而是成功向下延展了幾寸，牢固地屹立在了地上。

“其木宗，”她暫時停下造物，道，“現在我要你聽一聽……我的計劃。”

其木宗苦澀一笑：“說吧，無論你要求我怎麼做，隻要能殺死神廟，我就答應。”

“不，我們的目标從來不是'殺死神廟'，而是'囚禁神廟'。”李瑤兮在指尖把玩着桃花簪，道。“我的計劃時間跨度會比較大，你要聽好了。”

其木宗神色肅穆起來：“嗯，我知道了。”

“慶曆十年秋，南慶鑒察院院長陳萍萍會因行刺慶帝被淩遲處死，”李瑤兮很平淡地訴說道，“救下他是我計劃的第一環。這一環完全不需要你的參與，所以你隻需要知道。”

李瑤兮看了看其木宗略顯驚愕的表情，繼續道：

“按照原本的計劃，範閑會在慶曆十二年向慶帝發起刺殺。但是我等不了兩年，所以這一環需要被提前。我會在救下陳萍萍後放出他已死的消息，順水推舟刺激範閑，讓他在劫法場之後立刻前往神廟尋找機器人五竹。”

“然後你們一起挑戰慶帝？”

“錯了，這一招隻不過是調虎離山而已，慶帝我來對付。”李瑤兮漠然的臉龐上終于重現了一絲狡黠笑容。“趁他不在京都，我會直接殺到皇宮，并在他回來之前讓此事塵埃落定。殺死慶帝，就是計劃的第二環。”

“等等……”其木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你是說，你要以九品上的水準，去刺殺如今天下唯一的大宗師？”

“是，而且我赢下這場仗的概率非常大。”李瑤兮自信滿滿地說道，眼底赫然是不可一世的光彩。“從前我還隻有兩三成乃至更少的把握，可現在……我确信我能赢。”

其木宗将信将疑地點點頭：

“那這一環，用我幫忙麼？”

“用，也不用。”李瑤兮道。“殺死慶帝後我必然會受傷，所以我會在落花别院休養片刻。緊接着，我就從禁忌之門直達神廟，開啟計劃的最終環。到時候我要你提前在神廟等我，我趕到之後就會對神廟發起攻擊，你配合我就可以。”

“好，那我便與你一道對付神廟。”其木宗颔首道。

“不，又錯了，”李瑤兮搖搖頭，“神廟捏死你簡直如同捏螞蟻，所以你……我另有他用。我會盡量拖住神廟，你則要抓住時機，去最後方的圖書館拿出角色簿，再想辦法切斷神廟與全部禁忌之門的聯結，把那個老頭困在廟裡。”

“呃……二位參與者，”“狐”在此時開口道，“我可不願意在這兒被二位滅了口，要不你們考慮考慮背着我說？”

李瑤兮瞥向他，再次搖了搖頭。

“'狐'，我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卻不想也是個不識好歹的。”她失望透頂地說。“我們三個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你，我自然也要用上。”

“我？”

“嗯，你。”李瑤兮點頭道。“其實你并不是一個出色的幻象制造者，但你很會營造亦真亦假的氛圍。你的任務就是給所有人施一層法術，讓他們相信之前他們經曆的一切，不管那一切多麼黑暗而不切實際，都是他們的幻覺而已。”

“你讓我清除他們的記憶？”“狐”摸了摸面具。

“是這樣。”

“好啊……”“狐”瞪大眼睛喃喃道，已經徹底沒了揣測李瑤兮意圖的心思。“你真是……真是好算計。”

“李瑤兮，”其木宗深深歎息一聲，“如果你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回去了。無緣無故在神廟眼皮子底下消失這麼久，祂大抵上已經在大發雷霆了。”

“是嗎？”李瑤兮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諱莫如深地看着他。“真的過去了很久嗎？”

“那是自然，畢竟我們在'夾縫世界'中玩了三關遊戲……等等？”

其木宗蓦然住口，手指敲打着太陽穴。“你的意思是，這裡頭的時辰與外界的時辰不同？”

“揣測得來而已，”李瑤兮仿佛很滿意其木宗的反應力，“不信你便仔細想一想，自從進入這'夾縫世界'，你是否感覺到餓或渴過？”

其木宗依照她的話回憶一番，卻發現情況果真與她說的如出一轍。

“所以真相便是，這裡的時間流速異常緩慢，比外面的世界慢數百倍甚至數千倍。”李瑤兮微笑道。“不過你現在走也好，回頭再見吧，有事就讓'狐'傳消息。”

“我記住了，”其木宗嚴肅地朝她揮了揮手，“再見，以及……保重。”

因常年穿梭于“夾縫世界”中，他早已練就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的能力。隻見他運起真氣，閃身至世界邊界處，轉眼便了無蹤影。

“我還需要創造更多東西，”李瑤兮摸着下巴，對“狐”說道。“等我一會吧，我不會花太長時間。”

……

半個時辰後，一黑一紅兩個身影，并排緩緩走在“夾縫世界”的黑暗虛空裡。

“我隻能送到這兒了。”“狐”提一盞散發幽幽銀光的琉璃繡球燈，與李瑤兮一同站在“夾縫世界”的邊緣，眸中劃過複雜的神色。

“多謝，”李瑤兮伸手撫了撫鬓間桃花簪垂下來的流蘇，“你還有機會對我說一句話。”

“主子想見你，”“狐”猶豫道，“如果你得空……”

“不必了，我暫時不想見她。”李瑤兮微有不忍地閉眼，以遮蓋眸底的那絲隐痛，同時盡力将白念鸾消散作塵的畫面趕出腦海。

“是。”“狐”行了一禮，不再言語。

“我走了，”李瑤兮回首看了一眼，笑意裡帶着苦痛。“放心。”

“狐”深深低下頭，沒有回答她的這句話———

他明白，她不是在說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