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眸冰冷的李瑤兮向自己走來,“狐”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唰”地甩開折扇,遮住一半面具。
李瑤兮隻靜靜地歪着頭,凝視着他的玉質面具,一副等着他率先開口的模樣。
事已至此,“狐”隻得硬着頭皮,強作悠然,道:
“遊戲方特意為參與者們準備了紀念品作為通關獎勵,參與者可任意挑選'夾縫遊戲'中一樣物品帶走,二位可以在協商之後做出選擇。”
其木宗躊躇着望了望李瑤兮,後者卻依然歪頭看着“狐”,似乎正陷在深深的思考中。
過了很久,李瑤兮緩緩回過頭,道:
“其木宗,我知道什麼是我們該選的了。”
其木宗愣了一愣。
李瑤兮又轉向“狐”。
“'狐',”她語調平直地說,“我要求回到第一關的遊戲場地。”
“'劇情模拟器'的遊戲場地?”
“狐”向李瑤兮投去不解的一瞥。縱他千算萬算,也未曾想到李瑤兮會率先提出這個要求。
“怎麼?”李瑤兮淡淡地問道。“不可以麼?”
“可以,自然可以……”“狐”低下頭,将折扇一甩。李瑤兮與其木宗隻覺得身子驟然一輕,眼前模糊了一陣。再清晰起來時,已經被傳送至太平别院門口。
“狐”滿意地合起折扇,卻還是疑惑不已:難不成這位小主子想要的東西在遊戲場地裡?
李瑤兮踏進别院。陽光流轉于堂前屋後,折出空中塵埃。靜悄悄的小院裡,光與塵埃都不說話。
這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除了他們三個,一個人都沒有。
“我需要一匹馬。”
她閉着眼輕輕說道,并未沖向任意一人,反而更像自言自語。
“您說什麼?”
“狐”踱步到李瑤兮身前,狐疑道。
李瑤兮沒有回話,隻盡力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匹駿馬的形象。
良久,她失望地睜開眼。
“不行……”她失落地呢喃道,“哪裡出了問題……難道我還沒有資格麼?”
“你要做什麼?”其木宗問道。
“哈……”李瑤兮輕笑一聲,笑意嫣然。“子承母業,聽過沒有?”
“子承……母業?”“狐”默默重複道,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種無比荒謬的可能性。
不……定是他想多了,這簡直荒唐!
李瑤兮重新閉眼,大腦快速運轉着,嘗試找到一條通往正确的道路。她的唇角逐漸出現笑容,最後更是笑出了聲。
“對啊,我把最重要的步驟遺漏了,怪不得成功不了。”
“狐”驚恐地看向舉止已經趨近瘋癫的李瑤兮,默不作聲地退到了她的側面,盤算着要不要偷偷給主子彙報彙報這個情況。
李瑤兮卻完全忽略了“狐”的小動作。她伸手将發髻邊的桃花簪摘下,隻安靜地盯着它看。
這支簪子還是她慶曆二年冬在京都買來的,是現在她身上陪她年頭最長的東西。
“既然鋼筆都可以被使用了,想必這桃花簪也行。”
她全神貫注地緊盯被握在手中的桃花簪,同時頭腦中再次努力想象出一匹馬。這匹馬可能是她與陳萍萍初遇那日所騎乘的,是一匹高大的白馬,有瘦長的臉型的翻飛的雪白鬃毛,還有黑曜石般的雙眼……
一絲異樣的氣息忽然自她身上顯現,雖極小極輕,消失得極快,卻依舊被敏銳的“狐”捕捉到了。
他連忙震驚地擡起頭。或許隻是錯覺所緻,在那個微小的瞬間,他隐約瞥見李瑤兮深棕色的眼眸中閃過一道金芒。
“你……”“狐”顫抖着聲音,不可置信地指向李瑤兮。“你竟然也……”
“你太吵了。”
李瑤兮用與平常并無差别的雙眸看着“狐”,好像剛才的金色真的隻是他看錯了。她語氣平淡,卻隐隐透着熟悉的威壓。
“請你暫時閉嘴,”李瑤兮收回視線,平靜地笑了笑,“你應該也看出來了,現在的我随時都有可能發瘋。如果我真的發起瘋來……我可不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狐”渾身一抖,連呼吸聲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還是不行麼?”李瑤兮困惑地問自己。“看來我真是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再次集中了意念,她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其木宗與“狐”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好像她是什麼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
“籲———”
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馬嘶,二人雙雙震驚不已地看向李瑤兮面前———
那裡此時忽然憑空生出了一個類馬的怪物。之所以說是怪物,是因為那“馬”與其說是馬,不如說隻是一團蠕動的可怖血肉。它的三條馬腿無力地蹬踹着,鮮血淋漓的身體上敷衍地附着稀疏的白色毛發,黑眼珠痛苦地上翻,呆滞地瞪着天空。
李瑤兮怔了一下,悲憫的眼睛看着這正在飽受苦楚的生靈,悲傷地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其木宗聽見她小聲說。
簪尖有亮光一閃,然後溫熱的馬血噴濺而出,濺濕了其木宗和“狐”的衣衫。李瑤兮利落地拔出桃花簪,看着那團血肉倒地、靜默。
接下來的整整半個小時裡,李瑤兮都沉浸在自己的造物工作中。她不斷地造出各種有馬的特征的血肉,又不斷地把它們殺掉。那些生物有的十二條腿,有的背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有的甚至隻不過是一個圓圓的血紅肉球。
她附近的馬屍越堆越多,逐漸壘成一個把她圍在裡面的圈。她卻仿佛感受不到那沖天的腥臭,繼續在圓圈中央一次又一次揮動着那支桃花簪。
“瘋子……”“狐”轉過身去,咬牙切齒地低聲搖頭道。“她這叫不自量力。”
“是麼?”
“狐”愕然回過頭,身子竟不自覺地一顫。那邊李瑤兮正端坐于一匹雪白駿馬之上,一雙杏眸隐隐泛金,正向他投來嘲笑的目光。這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頓時讓他想起一個人……
李瑤兮微微夾緊馬腹,白馬便溫順地邁開蹄子向“狐”走來。“狐”不自在地與她錯開視線,避免與那雙眼眸對視。
“别誤會,我隻想騎馬回家看看,畢竟路途稍微遠了點。”李瑤兮調轉過馬頭,聽不出情緒地說道。“走吧,如果它在這裡同樣存在的話。”
其木宗沉默着跟上白馬慢悠悠的步伐,“狐”權衡片刻,最終也跟了過去。
落花别院本建在一片綠草如茵的開闊空地之上,是李瑤兮親自選址的。别院後方便是數座小丘,小丘前有溪流玉帶一樣流過,可謂山水相映,位置極佳。
可是在這裡,那片原本該建有那紅牆玉瓦的别院的土地上,什麼都沒有。隻有那幾座丘陵靜靜矗立、潺潺溪水永不停歇地向前奔流。
“果然如此麼……”
李瑤兮非但沒有驚訝,反而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她翻身下馬,并沒有給那白馬栓在附近,隻絲毫不擔心它逃離地放任它在草地上吃草。
“'狐',”李瑤兮負手立在草地上,雙眼暗透幾絲癫狂之意,“我想要的,你給得了我嗎?”
“你不妨說說,”“狐”強自作遊刃有餘狀,“隻要你要的是遊戲中的一樣東西,我便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