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心念微動，化作一隻青鳥，長嘯一聲，在殿中盤旋數周。

一道強光閃過，光芒褪去後，青鳥已不知所蹤。

夾縫世界内，“狐”正百無聊賴地躺在一張軟榻上，墨色長發逶迤在地上，柔若無骨的手靈巧地将那繪着描金狐狸的折扇把玩。

“唔？”

感受到周圍能量場的強烈變化，“狐”懶懶地從軟榻上起身，折扇“刷”地一搖，閃身至“夾縫世界”的邊緣。

漫無邊際的乳白色迷霧裡，隐約可見一個懸在空中的黑影。那黑影的臉孔看不清楚，隻有一雙瞳孔，在濃霧中陰恻恻地發着血紅色的暗光。

“哼……”

“狐”看着這個不速之客，輕輕嗤笑一聲，纖長瑩白的手指撫上玉質面具。

那個黑影靜靜地懸浮在原地，平靜地打量着面前戴着狐狸面具的妖媚男子。良久，祂右手輕擡，向“狐”伸來。

隻是那隻手像是遇到了什麼阻力，前進得艱難。“狐”唇角綻出一絲冷笑，好整以暇地歪過頭，眼看着那隻枯瘦猙獰的手停在離他的面具隻餘幾寸的地方，再不得寸進。

“主子沒說錯……”他若有所思地撫摸着下颌，“你果然……不自量力地來了。”

黑影似乎有些被激怒了，猩紅的雙瞳更加幽深。

“回去吧，”“狐”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主子讓我給你帶話，這次她隻是來處理個人，跟你沒關系。”

黑影揣摩着這句話，沒有動。

“狐”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隻是由于有面具遮掩，并未顯露出來。迷霧裡的神廟老者畢竟是“半神”級别的人物，“狐”看似應付得輕松，實則已幾乎到了強弩之末。

神廟開口，低沉的聲音穿過迷霧：

“處理誰？”

“這個不勞您老操心，左右不是您就行了。”“狐”在面具下奪人心魄地一笑，說。

神廟眯起眼琢磨半晌，最終緩緩收回了手。

“一命換一命的道理，你主子應該清楚。”祂陰沉地張口，“還是老一套的論調，我握着A001的命，所以……你們别想耍花招。”

說罷，神廟的身影驟然消失，像來時一般突兀。

“狐”望着依舊濃厚的迷霧，渾身力氣被抽走一樣頹然倒下，口中蓦然噴出一抹殷紅，淋淋漓在月白衣襟上。他用拇指拭去唇邊血漬，哼笑一聲，又皺眉低頭看向染了血的衣襟，折扇一揮，變作一扇玉屏風。

片刻之後，“狐”從屏風之後轉出，衣裳已換成一襲血紅錦衣，外面還不忘罩一件墨黑大氅保暖。

他重新悠閑無比地躺回軟榻之上，屏風已變回折扇，回到他手中。

“有意思，越發有意思啊……”他輕咳兩聲，手指搭在面具邊緣。“我的好主子，您這是想做什麼呢？也罷，您的心思，我哪敢妄自揣摩呵！”

……

“夢境大逃殺”内，天色漸晚。

剛逛完兩條小吃街的李瑤兮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拽住白念鸾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

“導演，快到八點半了，咱們叫個車去紅磡吧。”

白念鸾揚頭望向老城區裡千萬盞燈火，和被燈海點亮的漆黑夜空，輕輕點頭。

“好。”

的士上二人一路無話。道路狹窄的市區内塞車嚴重，等二人到達目的地，已經八點五十多了。

付錢下車後，李瑤兮側頭深深看了白念鸾一眼。

“導演。”她輕喚，一如從前。

“嗯？”她答應着。

“你有事瞞着我麼？”

白念鸾慢慢眨了眨眼，一手撫了撫垂到腰畔的馬尾，語調冷然如初：“你想多了。”

“是麼？”李瑤兮睫毛微顫，仿佛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是我想多了麼？就像上一次，我失去你時一樣？”

“李瑤兮，”白念鸾無奈而克制的聲音響起，“我現在沒有時間顧及你的這些情緒，我們有遊戲任務要完成。”

“然後眼睜睜地看你再一次離開我？”李瑤兮抓住她白襯衫的衣領，攥出一片褶皺。

“别人不知道你，難道我也不知道麼……有任務在身的情況下，你又怎麼可能允許我把一下午時間都浪費在什麼小吃街？

就像那時候，我們傍晚去海灘上散步，你說，明天早上，讓我睡個懶覺……”李瑤兮笑了，笑意卻分明沒有半分歡喜，上揚的唇角似乎揚起的都是苦澀。

白念鸾不動聲色地後退一小步，掙脫了李瑤兮的手。其木宗此時看到了她們，幾步趕過來，疑惑道：“怎麼這時候才到？”

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李瑤兮與白念鸾之間不太對勁的氣氛，摸不着頭腦地張了張口，還是沒敢說話。

“立刻走，”李瑤兮緊咬牙關，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這三個字，“裡面有危險，我不想任何人……就這麼過去送死！”

“有危險……？”其木宗雙瞳急劇一縮，下意識把頭扭像白念鸾的方向，後者緊抿雙唇，臉色白得吓人。

“其木宗，”白念鸾面無表情，像看一個不相幹的人，“我們該進去了。”

“不行！”

李瑤兮的聲音尖銳得出奇，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定了定心神，直視着白念鸾蒼白而漠然的清冷面容，緩緩上前一步，恰好補上白念鸾方才退的那一步。

“導演，”烏雲并不溫柔地掩住皎白的月亮，李瑤兮擡首輕望，“我要你———”

“咚……咚……咚……”

突兀響起的鐘聲打斷了李瑤兮。九次鐘聲，悠揚渺遠，仿若遠天回音響徹微微震顫的大地。三張演唱會的門票從三人的衣兜裡飄出，在空中燃起火焰，火舌帶着焦糊氣息，将那三張紙片舔舐殆盡，隻餘零星幾個灰紅的火星子，一閃一閃。

“啊，有觀衆啊……歡迎你們，歡迎。”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讓李瑤兮一驚，霍然轉過身去，手臂微擡，擋在白念鸾身前。

“欣欣？”她盯着那個梳着雙馬尾的小姑娘，喃喃道。

欣欣機械地轉了一下脖子，漠然無神的雙眼聚焦在李瑤兮身上。她摸了摸臉蛋，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來呀，跟我進來呀！”她歡快地跳到場館門口，沖三人招招手，還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演唱會可不等人呀！來呀，你們是今晚唯一的一撥觀衆。”

白念鸾低着頭把手伸進衣兜，碰了一下那個冰涼的金屬盒子，手指在盒子上一點一點描摹而過，感受着那精巧的玫瑰花形狀。

終于，她緩緩擡起頭，甯靜又安然地看向欣欣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的誇張笑容。身後，李瑤兮正死命拽住她的衣角……

白念鸾回首，雙唇微動。

“會沒事的。”她移開視線，靜靜凝視着地平線的方向，像癡迷一場還未到來的日出。“李瑤兮……小……瑤兒，我……陪着你。”

她輕輕掙開她的挽留，率先随着欣欣，踏入了紅磡體育場的正門。

場館之内空無一人，漆黑寂靜，唯獨一束亮得晃眼的白光，打在了正中央的舞台之上。

好像死亡，又好像天堂。

李瑤兮心事重重地與白念鸾、其木宗在看台的第一排坐下。欣欣笑了一笑，高興地拍了幾下手掌，消失在黑暗裡。

燈滅，燈又亮。

燈光再次亮起時，欣欣已經站在了舞台上。

“現場的歌迷朋友們，大家晚上好呀！”欣欣用尖銳扭曲的聲調興奮地喊道。“有我給你們表演，你們一定會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哦！”

李瑤兮夾在白念鸾和其木宗中間，打量着台上的欣欣，莫名開始覺得她長得有些眼熟。隻是那副誇張的表情、詭異的笑容，實在是讓她有些反感。

“為了今晚，我可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呢！”欣欣拎起雪白的裙擺，故作調皮地轉了個圈，裙子上的小碎花也跟着旋轉起來。“咦，你們是不是都不知道這是什麼花呀？答案就是……豌豆花哦！”欣欣指着那粉紫色的碎花，雀躍道。“有人知道豌豆花的花語嗎？沒有？嘿嘿嘿……可惜，那就算啦！”

她拍拍手中話筒，童真卻陰森的目光，幽幽地在三人之間來回掃視。

“尊貴的二位女士，還有這位先生，”她惡劣地勾起嘴唇，“接下來，就讓狂歡……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