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麼樣的小孩是好的,什麼樣的是壞的?
唐鸢自己也不太懂到底該怎樣做判斷。大概溫馴謹慎的是好,桀骜叛逆的是壞。
尤其是作為一個女孩,你要聽話,你要謙柔,你要在被傷害後保持沉默,并時刻反思,是否是自己的美麗勾起了别人的邪念。
你要展現美麗卻不能太美麗,你要承受傷害卻不能一直抓着傷口不放,你要學會原諒卻不能原諒的太輕易,那樣會被冠上輕浮的污名。
唐鸢越想,越覺得女人是矛盾,遠比男人複雜。
“剪到這裡可以嗎?”
理發師對着鏡子比劃了一個位置,打斷了唐鸢的思緒。
“這裡吧。”唐鸢伸手在耳下比了比。
還有一點最奇怪,女人在難過的時候,總是喜歡和自己的頭發過不去。
理發師有些驚訝,但随即調整好語氣又問了一遍:
“這個長度會不會有點短?那麼長的頭發剪掉要再長起來得好久了。”
理發師将唐鸢及腰的長發挑起來仔細打量,她的發質很好,頭發又黑又順,一看就是主人精心打理的。
“剪吧。”
唐鸢面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裡卻漸漸升起一種隐秘的快感。
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留過短發,小時候趙萱說長發比較得體。
後來讀書時,長發比短發好打理,随便用皮筋一紮就是,費不了多少事,要是留短發還得定期去修剪發型,有時候睡一覺醒來,短發就有可能變成亂糟糟的雞窩頭,你要燙要梳都得費不少時間。
理發師看她這樣堅持也就不再勸,畢竟他幹這行這麼多年,也是見過不少像唐鸢這樣的人。這叫從頭再來,好像剪短頭發就能斬斷主人不願回想的那些過往,重新開始。
随着剪刀冰涼的刀脊劃過耳畔,唐鸢留了二十多年的長發徹底從她身上分開,她白皙纖長的脖子就完全露出來。
“小姐,你似乎更适合短發呢。”發型師最後修了修碎發,用梳子梳順:
“這個長度其實蠻難駕馭的,但你臉型很好,配上這個造型整個人氣勢一下就起來了。”
“是嗎。”唐鸢看着鏡子裡幹練的樣子禮貌道謝。
“小姐你滿意就好,如果覺得我們家服務好,可以辦個卡試試,我們家辦卡的會員是送半年高蛋白洗護套餐的。”
發型師乘勝追擊,從唐鸢的談吐中,他能感受到她是不缺錢的。
“不用了,我很快就離開江臨了,以後應該用不到的。”
“沒關系的小姐,我們品牌是連鎖的,基本全國的一二線城市都有分店的。你在這裡辦卡是可以全國通用的。”
發型師還是不死心,推銷辦卡已經刻進DNA了,每一個來的客人都要走走流程。
“苔南那邊也有店嗎?”
唐鸢猶豫着問了一句,短發确實需要經常打理,這家造型師的手藝還不錯比她自己修理要耐看。記憶不受控制,唐鸢又想起在海島漁村給許逍理的那個短發,也就隻有他那張臉在撐着。
“當然有的,我們家的發型師都是統一培訓考核的,技術您不用擔心……”
發型師還在喋喋不休,唐鸢趕忙打住:
“行,那我辦一張。”
走出理發店時,唐鸢被突如其來的冷空氣凍地縮了縮脖子。
快到三月了,江臨這種偏南的城市居然還會下雪,雖然雪花幾乎小到肉眼難辨,也落不到地上,但沾在皮膚的瞬間就化成小水珠讓人遍體生寒。
她不由在心裡感歎今年的天氣好怪,又是雨又是雪。不過在南方雪是極其珍貴少見的,街道上有不少人都驚訝于這難得的春雪,紛紛拿出手機拍照和朋友分享。
這份快樂也感染了唐鸢,看來她們真是選了一個很特别的日子。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唐鸢依舊記得這一天,記得南國遲來的春雪在皮膚上融化的感覺。
她突然就很想忘掉那些令人不快的現實,隻把自己當作一個剛剛陷入愛河的少女,去很認真的準備一場約會。
唐鸢畫了很精緻的妝容、做了頭發、在專櫃買了新衣服。
是品牌最新的春季限定長裙,嫩嫩的鵝黃色連衣裙露出腳踝和半截小腿,淺咖色風衣提升層次感,配一雙小細跟,整個人美的很有攻擊力。
“真漂亮。”櫃姐替唐鸢整理着腰帶,由衷贊美:“小姐今天是有特别的安排嗎?”
唐鸢就勾起唇角:“嗯,要去見很喜歡的人。”
“是去約會吧,真幸福。”
唐鸢沒有否認:“有沒有推薦的香水?”她認真想了一下,補充說:
“我想要那種味道不濃,但很特别的。”
味道有時候比畫面更持久,唐鸢私心想要許逍記住這一天,記住隻屬于這一天的味道。
“當然有的,您稍等一下。”櫃姐拿來一瓶香水,在試香紙上噴了一下:
“這款是一個木質花香的調性。前調是橙子和香檸檬,還帶一點淡淡的紅木味。中調是不會出錯的玫瑰向日葵,尾調則帶一些甜,桃子香草和鸢尾花,這個組合非常适合約會哦。”
唐鸢嗅到擴香紙逸散出的氣味,是偏甜的奶香和淡淡的脂粉味。
其實唐鸢之前并不喜歡太過脂粉的味道,她習慣在人群裡收斂鋒芒,将頭低到塵埃裡去。她害怕别人注意到她,尤其是異性的注意。
“就這個吧,很好聞。”
唐鸢痛快買了單,在手腕處噴了一點輕輕沾了沾耳後,很滿意這種淡淡的香味。
就在唐鸢快要走出專櫃時,櫃姐又叫住了她:
“唐小姐,今天外面天氣有些不好,您多注意保暖。”
唐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搭,确實有些薄了。
“要不要配一條圍巾?”櫃姐很貼心地拿來一條羊絨圍巾,不愧是銷冠。
唐鸢盯着那條印了超大logo的圍巾擺手:
“不用了,謝謝。”
以前讀書的時候,孫妙妙和她吐槽過那些隻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女生。她不理解,究竟在什麼時候,需要甘願放棄舒适來追求美麗呢?
現在她穿着薄薄的連衣裙走在街頭,料峭的春寒和雪花都在肆意嘲笑着她過去的輕狂。
唐鸢不在意,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很漂亮,是那種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漂亮,這就夠了。
到動物園外時,唐鸢的手已經凍得發僵,好像一下回到了中學時代,冬季早晨坐在教室裡,僵硬的手指艱難地握住筆寫下一頁又一頁的演算題目。
許逍很早就到了,唐鸢不讓他去接,他就提前兩個小時來這裡等。
遠遠的,他就看見短發的唐鸢踩着一雙淺粉色的細高跟,三環鞋帶上排列着像鉚釘一樣的裝飾,鵝黃色的長裙被風衣壓着,在風雪裡露出半截冷白的小腿。
她穿得太薄了
他很想将唐鸢攬在懷裡,用外套将她裹住,他知道唐鸢體寒怕冷,一年四季那雙腳都冰的吓人還偏偏喜歡光腳在地上踩,不得已他在卧室裡鋪了很厚的長絨地毯。
但現在他失去了這麼做的資格,任何未經允許的好意都是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