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唐鸢有些崩潰,聲音下意識放大。
房間内的空氣停滞幾秒,唐鸢看着趙萱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出的卻是殘忍到她根本無法接受的真相。
“為什麼不可能呢?你母親她……吸毒啊,還和毒販有染。”
一瞬間唐鸢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她一把搶過趙萱手上的文件袋,顫抖着拆開,裡面零零碎碎的文件掉了一地。有兩張戒毒所的收容證明,還有她和唐玄禮兩個人的離婚證。
唐鸢看着這些證據,嘴裡卻還一遍一遍地念着“不可能”。
她記憶中的母親形象分裂成兩半,一半溫柔大方,一半暴躁瘋狂。
記憶中最後一塊散落的拼圖終于被她找到,一切的結局在最開始都有一個預兆。隻是它太不美好與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格格不入,讓一個孩子根本無法相信。
所以,是人隻願意記住那些美好的東西,而有意忽略童話故事下慘淡的内核嗎?
這根本不是一個關于丈夫抛棄妻子的愛與不愛的故事,而是兩個原本相愛的靈魂,其中有一個,迷失在欲望的森林,再也沒有回來。
趙萱蹲下來,有些可憐地看着唐鸢,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留情:
“你那麼聰明,早該知道吧。隻是你不敢相信,對嗎?”
她看着唐鸢顫抖的嘴唇和濕潤的眼眶,心裡卻沒有半分喜悅。趙萱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母親當久了,讓過度的慈愛遮蔽了那顆嫉妒的心。
沒錯,她很嫉妒。
她愛過的男人根本不愛她,隻是他需要給自己的孩子找一個得體的母親,她隻是恰好,是那個最适合的人,被辜負了二十幾年的真心,從始至終都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趙萱是那麼驕傲的人,她怎麼敢承認自己愛錯了人,可她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居然輸給了一個瘾君子。
在正式嫁到唐家之前,趙萱曾經找過私家偵探來調查那個女人。她确實很漂亮,即便毒品幾盡将她的身體掏空,那慘白枯瘦的軀殼依舊遮掩不住她的美麗。
那種美麗是令人怅然若失的,好像下一秒她就會化成煙飄走,是世俗力量抓不住的美麗。
她也會有癫狂瘋魔的時候,趙萱始終忘不掉她漂亮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嘶吼着在地面爬行,隻為了讓唐玄禮給她找一口毒*品,她願意為了那口白色粉末放棄一個女人所有的尊嚴與幸福。
“離婚之後,你父親仍讓她住在這裡,就是為了幫她戒毒。隻是沒想到,她的戒斷反應越來越嚴重……會失手殺了自己。”
“夠了!”唐鸢徹底崩潰。
趙萱忽然有些不忍,眼前這個被真相擊垮的女孩,也是她親手養大的。比起那個被愛而不自知的瘋癫女人,唐鸢更像她趙萱的女兒。
她會将所有事都做得很好,待人大方周到,身上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和驕傲。
這樣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偏偏是從那個瘋子的肚裡出來?如果,隻是說如果,唐鸢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将這個世界上所有屬于母親的偏愛都給她。
唐鸢蹲在地上緩了很久,久到臉上的眼淚都幹涸了,導緻面部肌肉幹巴巴地崩在一起。
她輕呼了一口氣,将文件一個一個拾起來,裝回袋子放在桌上,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或者說脆弱:
“現在,我終于連一個能恨、能怨的人都找不到了,你滿意了?”
趙萱說不清自己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看着唐鸢離開唐家的。
從二樓的這間屋子看去,她那麼瘦小的一個女孩,拖着及腰的行李箱艱難地繞過花園的石階,穿過長長的連廊。
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拉開抽屜,将那枚沒來得及戴上的胸針别在胸口。屬于唐玄禮的那枚領帶夾已經随他長眠地下,而這枚精緻的萱草花胸針将陪着她,送走唐家最後一個女孩。
趙萱想起唐姝病危的那個晚上,她到醫院時已經很晚了,因為白天都在學校處理有關唐鸢的流言。
不知道是誰,将一段體育館裡的視頻傳上論壇,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辱罵和嘲弄……
唐姝已經瘦得脫了相,心跳微弱如一盞快要熬盡的燭燈,即便她那樣近地貼着女兒的胸口,也感受不到它曾經有過的炙熱。
“媽,下輩子你可不可以隻做我一個人的媽媽?我會當個像唐鸢那樣的小孩,健康又聰明,好不好……”
唐姝沒有聽到趙萱的回答,刺耳的儀器警報和哭喊将一個母親羞愧的心聲壓下。索性在感官消失的最後時刻,她躺在母親的懷裡,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一如兒時。
趙萱看着唐鸢徹底消失在花園外,衷心祝福她再也不必回來。
有時候,愛也能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