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很俗氣的,無非是Jay、陶喆和孫燕姿。”
許逍心裡咯噔一下,記憶忽然回撥到很多年前那個異常悶熱的夏日午後。唐鸢戴着耳機趴在桌上睡覺,他的校服口袋裡揣着一兜零食,女孩的呼吸很輕,背部有節奏地淺淺起伏。
許逍等了一會,女孩仍舊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他大着膽子摘下她一隻耳機,耳朵湊近,裡面傳來一道空靈幹淨的女聲——
而夏天還是那麼短,思念卻很長…
“你在幹嘛?”
唐鸢睡眼惺忪,上下眼皮還在打架。
“沒什麼,鑒賞一下音樂。”
許逍嘴硬,他其實覺得這個旋律很好聽,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不能在這個時候開口問歌名。
唐鸢伸了下懶腰,昏沉的睡意被趕跑不少。她啪的一下将CD機打開、換碟、調試聲音,繼續戴好耳機,語氣有些拽:
“孫燕姿還需要鑒賞嗎?”
唐鸢驕傲地揚起下巴,補充:
“如果你不知道聽什麼,就去聽孫燕姿,還有陶喆和周傑倫也不會錯。”
許逍吃癟,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繼續嘴硬:
“俗氣,年輕要聽搖滾。”
這麼多年過去,那些畫面還是那麼清晰生動。許逍記得,那天之後,他拿着攢了一個夏天的錢,跑遍城内大大小小的店,才買齊了那些CD。
不知不覺,他已經不聽搖滾很久了……
唐鸢發現,看許逍吃癟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他臉上幾乎沒有什麼太生動的表情變化,隻會垂着頭當啞巴。她隻能憑借想象去猜測,許逍的眼神是否會因為她這句偶得的玩笑而略微震顫。又或許他已經完全将這些抛在腦後了,畢竟那是太過遙遠的夏天,遙遠到校園裡的蟬已經度過它枯燥的若蟲階段。
鍋裡的水适時沸騰起來,唐鸢說:
“洗頭吧,我去找剪刀。”
許逍應了一聲,取出一個磕了角的搪瓷臉盆,自己摻好水,弓着腰把頭紮在裡面就用手亂搓,将原本還算順溜的頭發糅的亂七八糟。
這畫面實在有些慘不忍睹,唐鸢輕呼了一口氣,從自己的行李箱取出旅行用的洗護套裝,走過去拍了拍許逍的肩膀說:
“我洗。”
許逍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來得,背部肌肉一縮,差點下意識就扭頭來上一套過肩摔,卻在聽到唐鸢聲音的瞬間,心裡有塊地方變得松軟下來。
唐鸢把洗護套裝拆開放在一遍,将自己襯衣的袖子仔細卷起來,還很不放心地給了他一個警告:
“别亂動,小心把水撲我身上,這條裙子不好洗的。”
許逍就将手從水盆裡撈出來,頭卻不敢亂動,骨節分明的一雙手往下垂着水很快在地上蓄起一灘小小的水痕。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慌亂之際幹脆把手往自己身上胡亂一模,擦幹了事。
唐鸢氣得太陽穴都開始跳,楞了一下才收拾好心情。
她在盆裡撈起水淋在許逍頭上,耐着性子将原本被她糅地毛毛躁躁的頭發順着一個方向捋順。
許逍能感覺到她的指腹在自己頭上打着圈,很快就搓起滿頭香香的泡沫。柑橘味的泡沫水順着額角流下來,許逍不得不閉上眼睛,他的感官忽然被放大了很多倍,即便是唐鸢動作最微小的變化,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許逍忽然就理解了,那些被人随意撓撓頭就願意翻過身攤開肚皮把自己所有軟肋都暴露出來的狗是怎麼想的。他有點想嘲笑自己。警隊裡那群臭小子可是叫他喪彪的,執行抓捕任務時,犯人還罵他是瘋狗,他曾以此為傲。
唐鸢将許逍頭上的泡沫沖幹淨,取了毛巾仔細将他頭發上的水分擦幹。許逍弓了太久的腰,感覺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毛巾反複蹭過頭發的沙沙聲卻讓他上瘾,甘願保持這個痛苦的姿勢再久一點。
許逍的發質是偏硬的,唐鸢以前摸的時候還覺得紮手,沒想到沾水後就全部服帖下來,就像馴服了一隻森林裡的野獸那樣有成就感。
“差不多了。”
唐鸢擦完最後一下,将毛巾收回架子上。
許逍很有眼色地跟着她的動作坐在窗邊的那個小凳子上,唐鸢拿着剪刀和細梳坐在床沿邊,手裡比劃卻遲遲沒進行下一步。
“剪短一點就行。”許逍說。
“你想要多短?”
許逍想也沒想,說:“都行。”
唐鸢漂亮的眉頭就皺起來,世界上最難做的事就是‘随便’,倒數第二難做的就是‘都行’。
偏偏許逍又補了一句:
“沒事,随便剪。”
唐鸢快速在心裡拷問了一下自己到底會剪什麼,說:
“我隻會剪一種。”
許逍被唐鸢的話牽着走,老實問:
“會哪種?”
唐鸢挑眉:
“不知道…應該就是馬上要剪的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