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境時,雨落在海島上,椰子樹不得不将它招展的葉子收起來,免得被風折斷。許逍将小屋的門和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還找了重物堵在裡面增加阻力。
饒是如此,唐鸢也是心驚膽顫,明明才剛到下午,天卻一下子暗下來,雲層壓的很低,雨水裹挾着狂風拍打窗棂,每次一呼嘯都重重敲在她心上。
這是唐鸢上島以來,第一次遇到這麼大的台風,她看着許逍正蹲在地上檢查木凳修複的情況,心裡暗暗松了口氣。還好他來了,如果是她一個人應該會更害怕。
唐鸢強裝鎮定,将許逍制作的簡易手電吊燈打開,瑩瑩白光将屋子籠住,把黑沉的風雨擋在外面,令人稍稍安心些。
許逍頭也沒擡,唐鸢聽到他将木凳往地上磕了兩下,說:“修好了。”
“嗯,謝謝。”
唐鸢下意識的禮貌卻讓許逍愣了一下,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其實,唐鸢不知道許逍為什麼那麼執着于修修補補,從來這裡,他好像一直在找各種事讓自己看起來很忙。
這會許逍又盯上了那個很難打開的櫃門,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砂紙,也不戴手套按住就磨。唐鸢看着櫃門上飄出來的木屑皺了皺眉。他的褲子上已經沾了一層薄薄的灰,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邋遢。
唐鸢用手試了試晾在角落的衣服,許逍昨晚換洗的衣服隻有那件黑色老頭背心幹一些,褲子的裆部往上還很潮,那件厚實的夾克外套就更不用說了。她有些發愁,如果台風一直不過去,她就沒辦法帶許逍去鎮上買兩件方便換洗的衣服,總不能一直找房東奶奶借吧。
許逍哪裡知道唐鸢的擔憂,聽着屋外雨勢如柴薪作響,幹得更起勁,不多時就将受潮凸起的櫃門磨得平整光滑。在反複測驗觸上去不會紮手後,許逍炫耀一般将櫃門打開合上,合上又打開,唐鸢聽着老舊的合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太陽穴突突地跳,到底是忍着沒有發作。
“弄好了就燒水洗頭。”唐鸢深呼吸一口,耐着性子繼續說:“我給你理頭發。”
她說完猶豫了一下,在許逍回她之前又補充道:
“不過剪成什麼樣子我不能保證,可以先簡單修一下,通航之後,去鎮上再剪。”
“行。”
許逍應了聲,将那些修理工具收進床底下的塑料盒子裡,唐鸢住了這麼久才發現原來自己床下就放着一個工具箱。
收拾完工具,許逍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概是木屑進了眼睛,他擡起胳膊偏頭去擦眼睛。
“别動!”
唐鸢在許逍汗津津的胳膊就要碰到臉時及時出聲呵止。他就真的乖乖停下動作,眯着右眼擡頭看過來。
“不要亂揉眼睛,容易感染。”
唐鸢看到許逍這副樣子,心裡的氣消了一半。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寵物,她想起007每次幹壞事被她呵止的時候,也是這種茫然又心虛的表情,還歪着毛茸茸的腦袋讓自己已經擡起的手都揮不下去。
“進木屑了?”
唐鸢雖是問句,但語氣很肯定,就許逍幹活的那個虎勁兒,肯定會有髒東西沾到。
許逍不知道為什麼,被她溫聲和氣的一句話搞得底氣全無,隻是用力擠着那隻不舒服的眼睛嗯了一聲。
唐鸢将她才修好的木凳搬過來,說:“坐下。”
許逍就老老實實過來坐着,大腿與地面齊平,兩隻手平搭在腿面,背挺的很直。
唐鸢從床頭抽出一包嬰兒濕巾替他擦臉,她的動作很輕好像真的在幫一個不能自理的嬰兒擦臉,許逍緊繃着的面部肌肉放松下來,他很久沒有離唐鸢這麼近了。
不知道為什麼,許逍斂目不敢看她,視線随便往地上撞,就看到她亞麻長裙下露出的半截比五月新藕還白皙的小腿,慌忙将視線藏到别處。
“頭擡一點,放松。”
唐鸢扳着他的臉往上擡了擡,用手将他的右眼皮撐開。許逍就毫無防備地,與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短兵相接。
借着光,他可以看見唐鸢臉上細細的絨毛,白色皮膚下微透的血色。原來那些纖長的睫毛是如海底的水草一樣、一根一根長在眼睑邊沿的。
那些細膩的黑色羽毛湊成兩扇纖薄的翅膀,偶爾調皮的扇動一下,就能給幹涸已久的沙漠谷地送來大西洋暖濕的氣流。這些潮暖的氣體向上攀升、直到遇見盤桓在這片土地上空的古老冷氣,終于在空中旋成無數晶瑩的水滴墜下來。
如果可以,許逍希望這場雨一直不要停,就任由那些難以自持的熱帶氣旋在他被刨開過的胸腔裡橫沖直撞。
“你一來,島上好像就一直在下雨。”
唐鸢正将一粒小小的木屑從他眼角撥出來,動作專注而小心,像在進行一場外科手術,沒有将彙聚的心神分到其他地方。
許逍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喉結上下滑動:“你說什麼?”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呆啊…”唐鸢收回手扔掉濕巾,笑了一下:
“我是說島上一直在下雨。”
許逍站起來略顯粗糙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問:
“下雨不對?”
“你喜歡蕭敬騰的歌嗎?”
唐鸢被他一本正經地樣子惹到,勉強憋着笑補充。
許逍想了一下,說:“我喜歡搖滾。”
“哦,是挺适合你的。”
唐鸢點點頭,将桌子下的移動儲電箱拉出來,接上電鍋準備燒熱水,随口問了一句:
“你喜歡哪個樂隊?”
“Linkin Park,你呢?”許逍問。
唐鸢舀了半鍋水,估摸着差不多了,搖搖頭說:
“我不太聽搖滾,有點吵,神經衰弱會睡不着。”
她看許逍愣在原地沒反應,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