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逍聽見剪刀咔嚓一聲,腦後的一撮頭發就掉下來。唐鸢皺了眉,圓滾滾毛茸茸的後腦勺像被調皮的猴兒給生啃了一口。
唐鸢了咽了下口水,緊張起來,現在她必須合理利用每一次下刀的機會。她有些笨拙地将頭發一層層挑起來,用梳子隔在下面,每次隻剪一點點,勉強算是有了些層次。
許逍全程都很配合,其實他并不在乎頭發會剪成什麼樣,畢竟他進警校後,多少年一直保持寸頭,都是在家屬院附近那個開了幾十年的小店剪的,最開始五塊,後來十塊封頂,剪一次能頂差不多兩個月,省事又實惠。但是唐鸢不一樣,她對美有追求,會擺弄一些雖精緻可愛但沒什麼實際用處的小玩意。
“轉過來,我要剪劉海了。”
唐鸢俨然一副專業托尼的架勢,經過她不屑的努力,勉強修複了許逍圓潤的後腦勺,頗有些自信。
她将許逍前額的頭發梳了兩下,其實這個長度也不算很長,隻是與許逍平日的風格不太一樣。唐鸢表情嚴肅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心裡覺得這個發型有點像菅田将暉的一個雜志封面造型。
“怎麼了?”許逍擡看了她一下,接着問:
“是不是不好剪。”
唐鸢搖頭,正色道:
“沒什麼,我構思一下。”
說完她心一橫就下了刀,好在許逍前額的頭發隻要剪斷,就會自動豎起來形成一種天然的圓寸。唐鸢對頭發的配合十分滿意。收了剪刀,用濕巾在許逍脖子上來回掃了兩下。
許逍就很自覺地起身将地上的碎頭發收拾好,自己又摻了半盆水簡單沖洗下頭發,隻是還有好些碎頭發掉進衣服裡,紮得他有些不舒服,卻并沒表現出來。
“剪的挺好。”
許逍伸手抹了兩下頭發,站在門邊對唐鸢說。
唐鸢隻是輕聲嗯了一聲,專注着手上的活。台風天沒有網,她從抽屜裡翻出幾瓶指甲油自娛自樂。
許逍見唐鸢沒有擡頭也不再打擾她,将屋子裡的東西大概歸置了一下,就搬着小木凳坐在牆邊,看糊牆的舊報紙,直到聽見唐鸢的輕“嘶”聲才轉頭,問:
“怎麼了?”
“塗出來了。”唐鸢撇着嘴,将右手伸過來給他看:
“好醜!”
許逍看到她的指甲比以前在江臨的時候長了一些,尖端帶着些微圓的弧度,指甲的形狀像個剝好的杏仁。她塗的是某種很清透的粉色,光澤很柔和确實很襯她冷白的膚色,隻是食指的顔色塗的有些不規整沾到了旁邊的皮膚。
“我看下。”
許逍走過去,唐鸢左手還捏着指甲油的小刷子,滿臉都寫着不高興。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更習慣用右手,所以左手塗指甲油時就會顯得有些笨笨的。唐鸢不一樣,她是外科醫生,兩隻手經過常年的訓練都有了超乎常人的穩定性和靈敏度。
可自從那次許逍的急救手術後,她就發現自己的兩隻手有些不聽使喚了。每當她在日常生活中想做一些精細的操作時,雙手就會止不住地發顫,接着就是怎麼也抑制不住的焦慮和恐慌。
方才離的遠,指甲油看起來還算規整,許逍湊近了才發現她的兩隻手都塗的慘不忍睹。他想起唐鸢之前在家裡表演用一把刀叉分離帶殼的海蝦,全程不用手碰,卻能做到連蝦線都不會斷。
許逍的心就沉了下去,強烈的負罪感壓着他。謝薇告訴過他,唐鸢就是在自己的手術之後主動申請停刀的,因為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我幫你塗?”許逍試探着問了一句。
唐鸢擡頭看了他一眼,聳聳肩無所謂的說:
“也行,我幫你剪頭發,你幫我塗指甲,扯平了。”
唐鸢将凳子往旁邊挪了挪給許逍留出位置,開始指揮:
“先把我塗的這些擦了。”
“用什麼擦?”
許逍看了一眼桌上精緻的瓶瓶灌灌,好多都寫着日文他看不懂。
唐鸢拿起其中一個:
“用這個,卸甲棉片,輕輕一擦就掉了。”
“知道了。”
許逍就低頭忙活起來,在唐鸢的指揮下,很快就塗完了一隻手。
唐鸢撐着手對光仔細欣賞了一下,表示很滿意,許逍暗暗松了口氣。一開始他塗的太滿,折騰了兩次才找到了唐鸢最滿意的大小。原來,塗指甲油是不能将手指甲完全塗滿的,而且底部還要留出一個足夠自然的弧度。唐鸢說這樣會比較修飾甲形。
“這隻手換個顔色。”唐鸢在一堆彩色的瓶瓶罐罐裡挑了半天,選中一瓶粉色的甲油:
“塗這個顔色吧。”
許逍将原先那瓶甲油旋緊,又把唐鸢新挑出來的那瓶拿起來對着光比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才問:
“顔色好像差不多,有什麼區别嗎?”
唐鸢将兩個瓶子拿過來,看了一下瓶身的色号介紹:
“不一樣,剛才塗的這個是02号豆蔻粉色。”将那瓶新的輕擱在許逍面前:
“這瓶是03号淺胭脂粉。”
許逍“嗯”了一聲,扭開新色号塗指甲。兩個人都很好奇這個顔色的表現,結果發現兩瓶的顔色确實差不多,肉眼很難看出差别。
“好像……确實差不多。”唐鸢有點尴尬。
“還是有區别。”
許逍塗完,直接捏住唐鸢的手腕,将兩隻手放在光下對比起來。
“後面這個粉色發灰,前面那個粉色亮一點。”許逍說得很認真。
唐鸢心裡咯噔一下,隻覺得耳根有些發燙,就在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時,許逍便松開手她重獲自由,隻是手腕處的敏感的皮膚好像還能感覺到那上面殘留的溫度,那是許逍指腹繭子磨過的印記。
台風天結束後,小院裡到處是被打落的樹葉,空氣中彌漫着海洋淡淡的鹹腥氣味,聽說村子裡的香蕉樹被吹折了好多,好在沒什麼人受傷。
唐鸢決定帶着許逍去一趟鎮子裡,一來是取回自己那些滞留的快遞,二來是給許逍挑幾件方便換洗的衣服。他最近天天穿着那個黑色的老頭背心在自己面前晃,讓她看着實在别扭,在夜深人靜時,心裡還會生出些亂七八糟的雜念,讓她覺得特别罪惡。
唐鸢兩個坐着停了快一周的公共航船,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航程終于到達最近的小鎮。
這個鎮子并不大,唐鸢騎自行車四十分鐘就能逛一個來回,但這裡卻是離附近幾個海島村最近的商貿中心。唐鸢在台風沒來的時候幾乎每周都會來逛一逛,取上快遞後再買一些小玩意回去,她那些花花綠綠的指甲油就是從這裡的市集淘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