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薄枝不是當下乖順的性子,自不會去搭理裴懷瑾那突然冒出來的陰暗想法。
薄枝回到前廳,便看見那楊高澹雙手被反綁在木椅中,熊讷則坐在另一椅中翹着腿喝着茶,反而她的小松夏在一旁乖乖站着,看見她來,便三兩步走了過來。
查案半天,再加上早膳吃的不多,松夏問自家主子:“少爺一會兒想吃什麼?我去給您買回來。”
照這架勢,午膳估計也用的晚,松夏擔心她餓肚子。
薄枝經松夏這麼一說,确實感覺腹中有些空蕩,隻不過方才在牢獄中,氣味不好聞才沒感覺出來。
“買一些雲片糕吧。”
甜一些,尚入得口,不至于想到不好的東西,她想。
“是。”松夏這便出發去買。
走出縣衙前廳時,松夏剛好撞上回來的裴懷瑾,心裡微微疑惑一下,主子與他不是一同去了嗎?
如今二人怎麼還分開回來。
這些她也顧不得去理會,對着這位大将軍福了福身,便擦身而過了。
裴懷瑾徑直進了前廳,目光觸及一側,薄枝已經坐下休息了,整個人眯着眼睛懶洋洋打着哈兒,仿若精力瞬間被掏空似的,坐地沒骨頭一樣。
熊讷注意到裴懷瑾身影,已經率先站起身來,準備将座位讓給将軍。
一旁被綁的楊高澹也莫不做聲地看着他。
“将軍你......”熊讷說了半個話頭兒,嘴巴便頓住了。
隻見進來的裴懷瑾步伐一頓,向左一轉便換了方向,朝薄枝附近走去。
“......坐”
熊讷這字憋在嘴邊吐了出來時,已經眼見裴懷瑾膝蓋微彎,坐在了與薄枝相隔一個座的椅上,他眼中驚詫,整個眼珠都露了出來。
将軍怎麼坐那裡了?
熊讷摸不着頭腦,自己屁股又坐了回去。
一瞬寂靜。
“裴大人,你們下面打算如何處置我?”
隻有一旁坐立不安的楊高澹突然開口問詢,他兩隻眼珠左右轉動,被一齊捆在身後相互扭攪起來。
堂前明鏡的匾額下,薄枝輕哧一聲,這楊知縣現在知道緊張了?
這動靜引得諸人都看向了她,薄枝卻沒做聲。
裴懷瑾收回目光,望向了楊高澹,“帶你進京,依律法處置。”
見此,楊高澹忽松了口氣,他還以為他們會殺他滅口,這樣的話,他全家都逃不開一死。
既然會進京,那麼背後之人一定會保他。
楊高澹算盤打得很響。
沒多久松夏變便回來了,手中拎了一大籃吃食,顯然,她不止買了薄枝一人份的。
“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麼,主子便讓我多買了一些。”
松夏将東西都拿了出來,邊分發還不忘給薄枝漲氣勢。
身為随身侍女,她這點人情世故拿捏的恰到好處,薄枝在松夏回到身邊時,偷偷給她一個‘棒呆了’的眼神。
薄枝手中的是她要的雲片糕,甜膩軟糯,尤其是剛做出來的,最是好吃。
她吃得香。
而裴懷瑾與熊讷手中的,是核桃膏和桂花糕,左右墊一墊肚子便好。
隻有薄枝手中的雲片糕是獨有的。至于其他兩樣,是松夏随手挑的。
那些從地牢裡出來的書生被引着出了牢獄,一行人行至縣衙大門,卻望見敞開的大門内,坐在前廳的裴懷瑾一行人與那狗知縣。
二話不說他們便沖了進來,沒有人守着大門,一行書生們進來的十分順利,烏泱泱徑直往裡走。
“楊高澹你個狗知縣,怎麼還有臉坐在這裡?”
方才地牢中那個望着薄枝臉紅的書生為首,見了楊高澹,臉已經是氣急了的憋紅。
“我坐在這裡與你們何幹,一群文弱病痨樣子的書生!”
楊高澹哪能容忍的了這些人羞辱,當即也破口大罵,他最看不起這群讀書人。
“你說什麼!”書生也急了臉。
當即就要上去揍人,好叫他知道他們也不是吃素的。
可身後其他人拽着他,防止他沖動。
見此情景,熊讷才終于出手,一把将那書生扒拉開。
而後,熊讷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條布團吧團吧,利落地塞進了楊高澹的嘴裡,以防他再犯了衆怒。
“嗚嗚嗚~~!”楊高澹這一下變得面目猙獰,一邊示意熊讷快給他解開,一邊朝那群書生“嗚嗚”地叫嚣。
他還不信他罵不過他們。
場面混亂之中,唯有遠離這邊的裴懷瑾、薄枝、松夏三人神情自若。
熊讷快被這些人圍着給逼瘋了他一面攔着這些書生,一面還得防備楊高澹頂着頭給他後背來一拳。
“都給我住手!”熊讷大吼道。
他身體壯,站在那便是一壘小山,那些書生便不敢再惹事了。
薄枝從椅中站了出來,望着這些人說道:“既然你們都被放了,便老老實實地歸家去,你們這般鬧事,是想再進去一次嗎?”
她說的話語十分有威懾力,大獄這東西,去了一次是絕對不想去第二次。
書生們左右看了眼同伴,相互拉扯着走了。
這縣衙也終于是清淨了。
他們抓了楊高澹,算是了結一段事,但那督造修建雲台,偷換石料的人,還未找到。
薄枝審問楊高澹,他卻三緘其口,問就是自己做的,絲毫沒有把人供出來的意思。
可這事不可能由一地知縣親自去做。
況且他現在還是官身,不能嚴刑拷打,屈打成招。
且各地督造雲台之人均是選拔當地懂建築修造之人,不能從楊高澹這裡得知,便隻能從别處打聽。
幸而江容回來的及時,彼時薄枝問地正口幹舌燥,端起一旁的茶水牛飲。
裴懷瑾則沒有參與問詢,似是将這件事交給了薄枝來做。
可什麼都問不出來。
他背後的主使是誰?他為誰做事?以及動機。
查案講求邏輯與證據,此刻薄枝像是問了一個啞巴,方才罵那群書生罵的起勁的楊高澹此刻成了鋸嘴的葫蘆,半天憋不出一個屁。
薄枝看着都想給他來兩拳。
“将軍。”江容回來了,此刻正立在裴懷瑾身側見禮。
“查到什麼了?”裴懷瑾問道。
江容一張冷面與他家将軍如出一轍,面不改色說道:“屬下沿附近村落探查,發現受難人家中均在雲台塌後收到一筆不菲的銀子,且都被封口不允許上京報案。”
“此外,督察雲台修建之人屬山陰縣當地工匠苗成天,其祖籍泉上,自通義二年舉家搬遷至山陰縣,至今已有四年。苗成天家中現有一母一子,家在城中岚衣巷。”
江容說完,楊高澹肉眼可見的緊張了幾分。
可沒有人去注意他。
薄枝在聽到祖籍的時候,便已經心不在焉了。泉上,是如今昭雲遺民的聚居地之一,多為軍民後代。
昭雲一滅,蕭肅便改了年号,中洲的新紀元,是通義元年。如今是通義五年。
這苗成天祖籍一事,便足矣人引起許多猜想,況且其遷居時間如此巧合,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其是否是想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