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沈栖遲都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但倒未生出什麼懼怕,因為夙嬰方才張嘴時連毒牙都未放出來,隻是有些疑惑不解。
含了好一會兒,大蛇吐出他的手掌,緩緩沿原路退了回去,将腦袋搭到他肩頭。
沈栖遲擡手一看,滿手津液,他愣了愣,倏忽反應過來這手方才碰過那翠鳥精,頓時哭笑不得。
“一隻沒化形的鳥兒,你也計較。”
大蛇未作搭理,隻用尾巴拍了拍他後腰,催促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栖遲采了些沿縫生長的馬齒苋和灰灰菜,準備燒些草木灰洗衣。從崖壁洞口至岩洞約有三裡,沈栖遲身子不太爽利,加上抱着蛇,走得緩慢。
行進半裡,大蛇似有所覺,主動從沈栖遲身上下來。一道銀光閃過,沈栖遲晃了下眼,再睜眼時大蛇已恢複先前身量,蹭着他的腿緩慢向山洞深處遊去。
沈栖遲以為他嫌慢,便跟在他身側,剛走出幾步,腰間倏忽一緊,身體旋即騰空,下意識想攀住岩壁,大蛇已用尾巴卷着他穩穩放至自己身上。
沈栖遲愣神間,大蛇已撤走尾巴,朝前遊弋而去。
沈栖遲低首,變大之後,大蛇額上突起的兩角愈發顯眼,他擡手輕撫,與旁邊貝殼似的鱗片不同,這兩處都是些薄軟的細鱗,他來回撫弄了兩下,忽覺身下的大蛇停了,于是連忙收回手。
“怎麼了,我弄疼你了嗎?”
大蛇默不作聲,連吞吐的舌信都收了回去。沈栖遲正想道歉,大蛇倏忽快速遊動起來,他一時身形不穩,差點摔下去,隻好伏低身子,緊緊貼在大蛇背上,嘴裡還在不明所以地問怎麼了。
眨眼間便回到了岩洞,沈栖遲餘光瞥見琅玕的玉光,方直起身,忽而眼前一花,旋即一陣天旋地轉。大蛇翻騰而起,翻騰間身量瞬間變小,尾部緊緊纏住人類雙腿,将人類壓于身下,迅速俯首靠近。
沈栖遲低眼一瞧,便見鼓包似的腹鱗與其下初露端倪張牙舞爪的物什,心中登時一慌,伸手推拒:“等、等一下,我就這一身衣服,等一下,夙嬰,等一下——”
夙嬰此時燃得神志不清,沈栖遲百般推拒,好歹話說盡,才終于解救下自己唯一一身衣裳。
大蛇将他翻過去,沈栖遲咬住自己的小臂,抑住口中恥音。
又過去七日,沈栖遲方得喘息,他看向身後陷入深眠的大蛇,心道再也不亂碰了。
雙腿猶被纏着,身後鼓脹得難受,沈栖遲滿身紅暈未褪,體内熱潮似乎也留有餘韻,他深吸了一口氣,往前挪動了一點,随後停下,微微蹙眉,又緩了半口氣,方咬着下唇徹底脫離。
他單臂撐地,回身看去,大蛇腹鱗上的金色紋路似蔓草一般漂亮妖冶,又透着股難以言說的神性。沈栖遲盯着這道龍紋好一會兒,方收回視線起身。
起身起到一半,腿間的蛇尾原本松松纏着,又纏得他動彈不能。沈栖遲回首,見罪魁禍首還睡着,歎了一聲,幹脆将整條蛇抱起來捧在懷裡,一并帶往溶洞。
泡進清泉後,沈栖遲長舒一口氣,靠在石壁上阖目泡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睡着了。中途迷迷糊糊醒來,頓覺懷裡空蕩,背後觸感也從堅硬變為柔韌,環顧一圈,便見大蛇虛虛圈着自己,身體墊在自己背後,腦袋搭在泉畔,由自己枕着他頸部,阖目睡着。
沈栖遲本想叫他起來,一并回岩洞裡休息,奈何抵不住困意,隻眯眼瞧了他一眼,便重新睡着了。
之後不知是情潮未褪還是食髓知味,大蛇三天兩頭纏着沈栖遲做那事。沈栖遲平生最厭惡縱情聲色玩樂無度,但此番心中愧怍作祟,便也縱着大蛇沒日沒夜地胡鬧,荒唐度日。
不知不覺陽春既過,孟夏已至,沈栖遲連晚春的尾巴都沒抓着,蟬鳴便已響徹漫山遍野。洞裡倒清靜,蟬鳴聲傳到這裡隻剩微弱的幾聲,沈栖遲覺淺,被蟬鳴聲吵醒,醒了會兒神,便熟練地披衣,捧起蛇去泡涼泉。
雖是孟夏時節,可南蠻長夏,暑氣盤亘,即便在這深山之中,正午時分亦能感受到幾分炎熱。夙嬰貪涼,又逢修為不穩之期,行事秉性都更似一條未開靈智的蛇,對熱氣便更為敏感,白日便泡在泉裡,晚間挪回琅玕樹上,可憐沈栖遲跟着他反複騰地,又要折騰,幾日下來疲乏不堪,常折騰到一半便睡着了。
這日沈栖遲醒來,半身仍泡在泉裡,周遭地上四濺的泉水還未幹。他動了動身子,忽覺異樣,猛然頓住,向下看去,便見腰間環繞着一雙有力的手臂,蒼白,光滑,尺骨與肌肉勾出淩厲的線條,外側皮膚零散生長着幾片烏紫的鱗片,在水面下折射出絲絲縷縷的微光。
沈栖遲呼吸一滞,下意識擡手扣住這雙手臂,慢慢回首看去。
漸漸的,一張安靜、妖冶的面龐慢慢進入視野。
這是一張恰當好處的臉,瘦不露骨,豐不垂腴,白得近如素紙,更襯得眉目雙唇似潑墨般奪目,眉梢斜飛入鬓,眼尾略揚,睫毛在眼窩上投下斜斜的陰翳,眼下如手臂一樣零星分布着幾片蛇鱗,鼻梁似山巒剪影,雙唇倒依稀有點化形前的模樣,唇珠豐潤,唇角微揚,不笑也似微微笑着。
沈栖遲想起雨後雲霧缭繞的南撫山,像一幅水墨畫,隻寥寥幾筆,便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沈栖遲觀他良久,蓦地,那對睫抖動了幾下,眼簾緩緩掀起,露出雙紫灰的眼眸,眸中猶蒙着層惺忪的睡意,他舔了舔唇,目光渙散了片刻才逐漸聚焦,定定落在沈栖遲臉上。烏黑的圓瞳刹那間收束成杏仁狀,眉間那點迷蒙驟然散去,轉為一種逼人的鋒利。
“……你好,”沈栖遲慢慢笑起來,“阿嬰。”
夙嬰歪頭,挑了挑唇,露出犬齒上微末寒光:“你好,阿——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