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栖遲所料,南蠻暖春之季如約而至,即便崖壁上景色泛泛,站在洞口也能感受到融融旭日與遍谷幽香,江流崩騰如故,泥沙随着雨歇停止翻湧,碧綠的江水裹挾着江面上粉白的落紅奔向東南。
花瓣自上空悠揚落下,經過洞口,沈栖遲伸手去接,忽有一聲清脆鳴啭,伴随花瓣一同落至指尖。
就在橘紅雙爪即将抓住指節之際,忽然一道蛇尾橫空出現掃向翠鳥尾稍。
唧唧唧——!
一根寶藍尾羽飄落,翠鳥受驚高飛,沈栖遲也吃了一驚,連忙仰首,見翠鳥雖受了驚吓,飛翔時卻沒什麼異樣,不像受傷,才放下心來。
他扭頭看向身側,大蛇一改方才的慵懶,吐着舌信警告般盯着翠鳥,尾巴懸在半空不斷震顫。沈栖遲便知他情潮尚未完全褪去,放在平常,這麼一隻小鳥别說引得他不喜,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沈栖遲見他如此,便想帶着他回洞,翠鳥卻盤旋不肯離去,似是有事相告,于是擡手輕輕托住大蛇下巴以作安撫,過了片刻,大蛇放松下來,垂下腦袋搭到沈栖遲手上。
沈栖遲伸出另一手,翠鳥猶在盤旋不肯落下,似乎心有餘悸,等了片刻,見大蛇沒什麼動作,才拍打着翅膀落至沈栖遲手上,将叼着的栀子花瓣放至掌心。
沈栖遲展顔,認出它是那日送藥的小鳥精,知道它是來報信,表明自己已如約将山栀送到。
“謝謝你。”
翠鳥高高揚起頭顱。
啾——
不用謝!
“那戶人家的小孩還好嗎?”
啾啾——
好的!好的!
沈栖遲雖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從小鳥高興的叫聲中聽出大意,于是伸手撫弄它的背羽,“辛苦你還找來這裡,不過太危險了,下次别飛這麼遠了。”
鹿崖之高達千裡,從那麼高的崖頂上飛下來,即便是稍有修為傍身的精怪,一不小心也會力竭掉到江裡。
大蛇猝然沒了搭腦袋的物什,見人類隻顧和小鳥說話将他晾在一邊,心中暴躁頓起,一下蹿到人類身上,從腿部遊繞而上,整個身子都盤到人類身上,腦袋繞到人類面前,擡高頸部直直盯着。
沈栖遲隻覺身上一重,眼前一花,緊接着一個大腦袋蹿入視野,占據全部視線,同時右手一輕,顯然翠鳥精已經吓得飛走了,但聽叫聲尚未飛遠。
沈栖遲既無奈又想笑,“好了,好了,再給我點時間,馬上就回去了。”說着按着大蛇頸部,将他按到自己肩上,同時往旁邊走了幾步,另一手伸進巨樹的冠葉裡摸索。
大蛇不喜被觸碰後頸,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但出于因□□滋生的親密與信任,最終并未掙脫。
洞口的樹比之岩洞内的古樹雖稍有遜色,但同樣巨大無比,不知在這崖壁上紮根幾年,樹梢幾乎觸達對面的懸崖,若換了身手矯健的人,沿着此樹攀至對面并非難事。
此樹形貌難辨,高大異常,似是傳說中的尋木,有書雲“渺渺尋木,生于河邊。竦枝千裡。上幹雲天。垂陰四極,下蓋虞淵^”,與之甚為相契。至于裡頭那棵,瓊枝玉葉,其實似珠,惟有名為琅玕的上古異樹有此殊形。
光是洞府之内便有這樣兩棵神樹,難怪惹得金鵬觊觎多年。
大蛇見他不動,扭動了下身子,唇部無聲拱了拱頸側。沈栖遲拉回思緒,接着翻弄繁茂枝葉,終于在葉子深處看見一串葡萄似的朱果,個頭不大,僅有嬰兒指甲蓋大小,卻個個飽滿圓潤。
沈栖遲摘下一顆,遞向半空,道:“此物與你大有裨益,你修為尚淺,不可貪多,出去後尋一處安靜隐蔽的地方再吞服。”
翠鳥精猶疑着不肯靠近。
這果子一看就靈力充沛,不過在這位老祖宗的地盤裡,就是棵草,給他們這些小喽啰十個膽子也不敢染指。
沈栖遲攏住胸前蛇身,另一手往前遞了遞,“拿去吧,算是我的謝禮。”
翠鳥精再三猶疑,見老祖宗懶洋洋地蜷在美人身上,沒有動怒迹象,才壯着膽子靠近,迅速叼了果子又迅速飛遠了。
沈栖遲見它兩隻翅膀都快揮出殘影,頓時忍俊不禁,笑道:“好了,快走吧,之後若是沒事就别過來了。”
眼下夙嬰情欲初解,正值倦懶,若換了别的時候,脾氣未必這般好,可不是他簡單哄哄就能勸住的。
翠鳥精振翅感謝,又盤旋了兩圈,旋即向上空飛去。它一飛走,大蛇便繞着沈栖遲後頸從一處肩頭遊到另一處肩頭,順着臂膀而下。
動作突然,沈栖遲差點沒托出他,等用勁托住後,大蛇身子已經從手腕伸出去一截,又扭回腦袋,張嘴一口将沈栖遲整個手掌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