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閱川絲毫不掃大家的興,點頭承認面前的貴婦就是小霞的親媽,親媽不放心閨女新家,連夜趕過來的。
衆人的表情煞是好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結結巴巴十幾張嘴都湊不出一句整話。
嚴止行墨鏡後的眸子滿是譏笑,他扶李閱川坐進豪華保姆車,再把輪椅疊吧疊吧扔進去,漆黑的車窗拉到頂,司機一腳油門直接開進孫家。
反鎖上房門後,蘭華清扭頭就掐嚴止行耳朵,動作之快跟鬼上身了似的。
小霞怯怯縮在門邊,其實不止小霞,李閱川也不敢說話。
“哎喲哎呦,蘭姨蘭姨!”嚴止行一疊聲告饒,揉着通紅的耳朵給大家正式介紹:“這是蘭姨,暫時扮演小霞的有錢且不好相處的親媽。”
午飯前尋了個四下無人的間隙,李閱川問嚴止行跟蘭姨到底是什麼關系,嚴止行一時語塞,想了半天才想到還算貼切的回答——半個後媽。
“蘭姨跟我爸是大學同學,當時他倆處對象的時候總帶我一起,後來蘭姨也一直照顧我,基本相當于我媽。”
李閱川自問不是八卦的人,但此時也确實有幾句話想打聽......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憋住了。
這邊他們倆幫忙做飯,外面蘭華清抓着小霞的手死命往上塗護手霜,邊揉開邊埋怨:“多漂亮的小手,這給造的!”
小霞求救一般望向廚房李閱川的背影,她雙手油膩膩的放不下,跟霸王龍一樣舉在半空道謝:“謝謝姨。”
按照嚴止行的安排,蘭華清做戲做全套,得在這兒住至少一宿,所以随身的包裡有簡單的洗漱護膚用品。
她嘩啦啦把包裡東西全倒在沙發上,把潤唇膏、護手霜、精華油、面霜都揀出來給小霞,“妹妹,拿着!”
李閱霞尴尬加害羞,整張臉都抽抽。她趕緊把東西往外推:“姨,我不能要......”
李閱川人在廚房,餘光一直掃着這邊,見狀連忙幾步趕過來,“蘭姨,我們家的事兒已經夠麻煩您了,不能再要您東西。”
推讓間蘭華清又摸到小霞粗糙的小手,于是更加鐵了心非要給。李閱川過來之後,妹妹明顯更加有底,無論怎麼勸都不收。
蘭華清急的手上失了準頭,一杵子把毫無防備的小霞推得仰躺到沙發上。
小霞猝不及防被推了個四腳朝天,起身後詫異地望向二哥,李閱川發誓,這一瞬間他相信了嚴止行剛剛說的,他真是蘭華清帶大的!
除嚴止行見怪不怪之外,飯桌上包括孫家老兩口都對蘭華清美豔精緻的外貌和大咧咧的行事風格行注目禮。
小霞大着膽子給她遞了個嗆面大饅頭,蘭華清接過來掰兩半,自己留一半,還小霞一半。
吃蘋果也是,孫奶奶小聲問李閱川,是不是得切成小塊插上牙簽,蘭華清自己聽見了,從筐裡挑了個圓溜的,庫叉就是一大口。
當晚蘭華清跟小霞住,李閱川和嚴止行依舊睡一張床。
“止行,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嚴止行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問出口,“小霞是你家非法領養的吧?”
關于小霞的身世,李閱川其實不願意說家裡的破事,但讓嚴止行在蒙頭蒙腦的情況下掏心掏肺,良心上實在過意不去。
“不是,我爸年輕時候在外面欠的風流債。”
“啥意思?真是你爸跟别的女人生的,然後抱回來給你媽養?我以為你為了出口氣,故意在外面吹牛逼呢!”嚴止行一骨碌坐起來,滿臉震驚。
李閱川慢吞吞從被窩裡爬出來,圍着棉被抱膝靠坐在炕頭,語氣怅然:“是啊,我今年過年時候才知道,之前還一直怨我媽和我姐不待見小霞來着。”
李閱川雖然一直沒明說,但嚴止行隐隐約約猜到小霞八成不是親生的,當時還覺得也許跟自己一樣,是處于某些目的被領養或者過繼的,敢情實際情況真這麼不堪。
“那你......”,嚴止行想問你怎麼想的,但轉念間又覺得沒必要問,從結果上看必然沒影響兄妹間的感情。“不是......化肥廠是真是假啊?”
“假的,沒有化肥廠。”李閱川好像在跟嚴止行聊天,也像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鬧成這樣以後我們倆都沒有家了,可不這麼辦的話......”
嚴止行當機立斷接過話頭,“不這麼辦你倆連命都沒了!”
這天正是十五,月亮像一顆碩大飽滿的剝皮荔枝,瑩白透亮地低垂在窗邊。李閱川望向西向的柴房,久久不發一言。
“真的,小川,也許這話我不應該說,但你姐和你姐夫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你和你妹性格都老實,再不跑遲早吃虧!”
冰涼月色松松散散隔窗照進來,壓得李閱川肩頭千斤重,嚴止行趕緊又說:“你家不待見小霞,等過幾年直接安排嫁人收彩禮都說不好,等你反應過來都tm當二舅了!”
話到此處,李閱川的脊背明顯下彎,看得嚴止行心裡不是滋味,語氣立馬轉軟:“兄弟,我明白你為啥鬧這一場,按說小霞剩半年就上初中住校了,本沒有必要撕破臉。”
李閱川聞言轉頭,不甚清晰的月光下眼尾紅得好似要滴血。
是的,他不全為了小霞,他也在為自己置這口氣。無數次的傷心,無數次的欺騙,家常便飯般的毆打,無緣由的辱罵,足以讓忍耐退到血緣關系下的極限。
兩人背靠背躺在炕上,誰都睡不着,嚴止行貼心問:“要不我出去一會兒吧,你跟四樓那個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