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語調更加痛心疾首:“人家一聽就急了,說咱家家風不正,要趕緊把小霞接回去!”
李閱川再次提出對方要把李閱霞接走,但這次衆人聽到的可不是一個小姑娘即将被接走,而是搖錢樹要走,立馬全都急了。
紛亂的指責和關切中,李閱川滿肚子的委屈還在往外倒:
“但是小霞這丫頭自己軸,說舍不得老師同學,也舍不得咱村,一提要走就哭。她一哭她媽就心疼,但又怕我爸我媽作妖,最後妥協成先在别人家住一年,等小學一畢業就回杭州。”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幾顆飽經滄桑的老心在短短幾分鐘内都坐了一趟過山車。
村長丈母娘依然第一個反應過來,“小川,這事最後怎麼定的,小霞留不留在咱村?還有,你爸到底因為啥給你打成這樣?”
“因為我不同意我爸我媽聯系人家”,李閱川神情苦澀堪比黃連,“我爸一生氣就拿拐棍抽我脖子上了,哎——”
并非村裡人不關心李閱川的傷病,但在實打實的利益面前,确實更關心化肥廠,另一位輩分高的大娘緊着問:“那事兒呢,咋定的?”
終于說到主題,李閱川聲音倏而響亮:“目前定的先住孫奶奶家,正好我大哥在那,小霞跟孫奶奶一家也熟。”
也是趕巧了,家具的配送司機打來電話問進村怎麼走,李閱川當着大家面報出孫奶奶家的地址,挂斷電話滿臉堆笑回頭,“嚴哥,麻煩跟姨說一聲,家具到了。”
卧槽!
嚴止行都要吓尿了!
連連點頭表示收到!
李閱川調整好表情回頭面對大家,“小霞他媽怕閨女受苦,給定了全屋的新家具。”
說完還故作感慨:“這有錢人跟咱們先想的是不一樣哈,就剩一年多了,也得全換新的!”
大貨車拉着滿滿一廂包裝好的家具适時從大柳樹下開過,黃棕色的揚塵混着枝葉被碾壓後特有的清香盡數被衆人吸進肺裡,卻無一人表現出哪怕半分嫌棄。
言多必失,李閱川怕多說多錯,鈎子下完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趕緊撤回孫奶奶家,抓緊享受狂風暴雨前最後的甯靜。
回去時力工師傅正在卸車,李閱川扶着嚴止行在不遠處啃了個紅富士蘋果。
上午十點,老孫家,院門口。
響動從院子口傳來,李鐵峰瘋了一樣用拐杖狠砸鐵鎖,劉芬則背對門闆面朝村裡衆人,高聲叫嚷着李閱川在撒謊,根本沒找到小霞親媽!
大家七手八腳上來拉架,但嚴格來說這是家務事,也不好說太深。
李鐵峰和劉芬兩口子氣急敗壞解釋說李閱川回來是因為小霞肚子疼,不是什麼化肥廠,根本沒有化肥廠!
大鐵門外的辱罵愈加不堪入耳,嚴止行半拖半抱把眼圈通紅的李閱川弄進屋,而小霞則自始至終都沒出來。
老孫頭兒實在聽不下去,要出去找兩口子理論,嚴止行見狀直接把房門一關,物理隔絕了敵我雙方。
李閱川雙腿打鐵一般站在原地,從廚房窗戶的縫隙看院門口撒潑打滾的父母。兩道門外的聲音聽得模模糊糊,但對那些熟悉的污言穢語早已穿過二十多年的光陰與距離,紮入他的心頭。
嚴止行突然一撞李閱川的肩膀,病号本就重心不穩,加上注意力也一直控制不住朝院子口去,嚴止行這邊一使勁,他後腰直接撞上竈台,差點沒跪地上。
被偷襲的人驚愕回頭,滿眼不可置信,“止行,你是我爸我媽派來的卧底嗎?!”
“卧槽卧槽卧槽!!”,嚴止行瞬間攔腰撐住李閱川,“你可不能摔,要不然下一個摔的就是我們家祖宗牌位!”
拍掉面前嚴止行的小臂,李閱川白了他一眼沒吭聲,隻聽嚴止行神秘兮兮問:“小川,用兄弟祝你一臂之力不?”
李閱川用眼神詢問,嚴止行又說:“你别問,你就說用不用?”
“用”
院門已經提前從内用鋼索纏了幾圈,别說腦血栓的李鐵峰砸不開,就是全盛時期的李閱川親自上手,一時半會兒也砸不開。
鬧劇在中午飯前短暫結束,老孫家院子裡有自家種的菜,冰箱裡有提前備好的肉,自家洗洗切切熱鍋熱竈下了一大鍋渾湯肉絲面。
“咔嚓,滴!滴!”
音頻錄制的獨特音效并非出自手機,而是出自嚴止行的嘴,擺明提醒被偷拍的人自己正在偷拍。
李閱川面朝鏡頭笑得溫暖又無奈,如同竈膛裡尚帶餘溫的草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