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季青衍不過是找機會跟自己單獨相處，但話說到這個份上，李閱川實在沒法再拒絕。

季青衍在他面前不把自己當老闆，但他得明白這是老闆，也隻能是老闆。

依然是李閱川開車，兩人就近找了一家商場裡的火鍋店，李閱川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側身讓季青衍先進。

年根底下正是餐飲場所最熱鬧的時候，多虧不是正飯點兒，兩人才能坐進最後一張空桌子。季青衍把菜單遞給李閱川，“小川，你看看想吃什麼？”

李閱川接過純皮封邊的厚重菜單，沒打開就反向遞還回去，“我吃什麼都行。”

季青衍讪讪地點頭，按照菜單上的推薦菜連葷帶素一股腦點了二十多盤，外加整鍋麻辣鍋底。

“改成清湯”，李閱川沉默良久，突然擡頭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看了一眼還在低頭研究甜品的季青衍，隻見這位眼神亮晶晶美滋滋的，嘴角翹得跟小貓一樣，于是默默将鍋底改為清湯。

服務員走後，季青衍嘿嘿樂了幾聲，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川，謝謝你哈，還記得我不吃辣。”

李閱川皺眉，想說的話在心裡過了幾遍才說出口：“季哥，你别這樣，你是我老闆，又比我大五歲，沒必要這樣......遷就我。”

其實他本來想說“讨好我”，但在牙齒碰到舌尖的刹那及時更改了用詞。

年底的火鍋店裡恨不得24小時播放歡樂鼓點，加上食客嘈雜的聊天和服務員的大聲應答，衆人無意識形成的熱鬧襯得二人間的氣氛尴尬到極緻。

鍋底騰起的袅袅水霧隔在二人中間，好似低像素的鏡頭一般模糊彼此的視線。

菜上來後兩人齊齊在心裡長出一口氣。

季青衍上來先幹一杯酸梅湯，然後下了一整盤羔羊肉。筷子淩空等了半分鐘果斷往鍋裡伸，緊接着一次性夾起半盤沸騰的肉卷，全部怼進面前淺棕色的麻醬小碗裡。

李閱川其實挺愛看季青衍吃飯的，這人吃得又快又多，而且吃相很好。

嘴巴原本不大一點，但沾上油時看起來就肥嘟嘟的，尤其腮幫子鼓起來嚼的時候很像他家院子裡的小豬羔子。

季青衍悶頭吃得噴香，視線範圍内突然又多了大半碗肉，他連忙擡頭，正看見李閱川還沒完全收回去的筷子尖。

酸和甜一起沖上心頭，整個人都麻酥酥的，季青衍摸摸鼻子，語調不自然地問：“怕老闆吃不飽啊？”

“嗯，小弟自覺給大哥夾菜”，李閱川跟着調侃。

被李閱川不着痕迹地哄完，季青衍情緒瞬間火箭點火沖破雲霄，整個人尾巴都翹着。

咣咣咣一口氣怼進鍋裡三盤肉兩盤菜，空蕩的奶白湯底轉眼間變為五顔六色大鍋炖。

“小川，你也多吃點，二十三，竄一竄，你現在努努力還能長個兒~”

季青衍斜後方坐了兩個小姑娘，約莫十九、二十的樣子，兩人手腕上都戴一條細細的金鍊子，李閱川盯着看了好幾眼。

察覺出李閱川的目光落點，季青衍也跟着回頭，再轉過來時明顯不高興，“小川，你看什麼呢？”

李閱川坦蕩問：“現在小姑娘時興戴金手鍊？”

“啊？”，季青衍完全想不到李閱川看的是這個，愣了幾秒才答：“是吧，黃金不是一直都這樣嘛，俗了吧唧的，誰戴誰土。”

自動忽略後半句，李閱川繼續說：“要是現在流行這個，我想等會兒給我妹妹也買一條。”

季青衍緩緩閉上眼睛，複又緩緩睜開，仰頭屏氣頓了一會兒，“......嗯！”

并不需要季青衍的答案，李閱川低頭自顧自嘀咕：“上學可能不讓戴吧，體育課也不方便。”

緊接着又說：“那就放假再戴呗，要是别的小姑娘都有，我也想讓小霞有。”

季青衍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李閱川總惦記這個妹妹，按說是有責任心的表現。

但季青衍不想對自己撒謊，他嫉妒。不是嫉妒李閱霞，是嫉妒對他這麼冷漠的李閱川卻把另一個人放在心上。

如果李閱川對誰都淡，那他反倒舒服些，還能安慰自己這人就是這麼個木頭性子，感情不外露也不表達，但李閱霞的存在恰恰證明李閱川和他想象中不一樣。

他費盡心機都求不來的東西，這個小姑娘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擁有，且這種擁有會不可剝離地伴随終生。

她不用在意自己的外形，不用斟酌每句話，不用排練每個動作，不用費心布每一個局，她理直氣壯的擁有！

“沒見過誰家小姑娘戴黃金，土死了，就算戴也是戴個玉的”，季青衍借由揚頭喝水的動作掩飾壓都壓不下去的酸意，巧的是他喝的正是酸梅湯，于是愈加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