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閱川憋笑往後退,配合道:“忘了忘了。”
好在随母雞湯、紅燒排骨、拌黃瓜、炒豇豆一起送來的還有兩碗米飯,這才沒讓這頓晚飯開天窗。
李閱川用抱枕墊着腿堪堪坐進餐椅,一口油潤的大米飯下去又想起來那戳都戳不動的青褐色硬饅頭,于是忍不住樂。
他這一樂把季青衍的情緒也帶起來了,兩人對着母雞湯足足樂了半分鐘。李閱川胳膊肘撐着桌面眉梢一挑,笑說:“等以後有機會帶你回我家,我媽蒸饅頭特别好吃,一層一層的,外面買不到。”
這孩子氣的炫耀行為讓季青衍心頭一震,一直以來李閱川在他面前都表現得像個無欲無求又予取予求的機器人。
他從不主動透露自己的喜好,不違背老闆的命令,逼急了甯可掐着脖子自殘也不皺眉頭。
像一位聖潔的渣男,隻要擡腿就能離開季青衍的生活。這一切都讓季青衍感到無力又惶恐,他執着地用網子撈天邊的雲,留不住更不甘心。
眼下李閱川罕見的俊逸神采,仿佛讓季青衍看見了曾一身戎裝站在國旗下意氣風發的青年。
其實這也是一直壓在季青衍心底的疑問,李閱川正值當打之年,檔案清白且無緻命傷,那麼所有論據都指向一個結果——自願退伍。
以李閱川的心性,到底遭遇了什麼才能讓這個青年在最樂觀張揚的年紀自願脫去那身象征着榮耀與信仰的橄榄綠?
肩章摘下的刹那,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是哭還是笑?
隻不過這些事情目前的季青衍全部不得而知,但不妨礙他心疼李閱川。
是的,心疼。
他總是以一種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情感去心疼這個比他高比他壯,比他年輕比他更具有蓬勃生命力的青年。
思緒在大腦盤盤繞繞,可實際隻過了兩秒,季青衍就瞪大眼睛驚喜道:“好呀,我跟你回去。”
李閱川絆倒在兩秒前自己親手挖的坑裡,且不說季青衍跟他回家這事兒有多奇怪,就自己家那個樣子怎麼帶人回去,他萬萬不想季青衍看到那麼不堪的自己,于是含混說:“等.....等以後有機會的.....”
深谙過猶不及的道理,季青衍見好就收美滋滋低頭專心啃雞翅。
李閱川盯着季青衍垂在睫毛下的一小片弧形陰影,鬼使神差道:“等過幾天拆線了我給你蒸”,随後又不好意思地笑,“我也蒸得不太好,好幾年沒和過面了。”
眼眶猝不及防一熱,季青衍生怕外露的情緒吓到李閱川,隻輕輕點了兩下頭。
轉過天的上午,到了李閱川傷口例行消毒的環節,也是季青衍曾無數次對着小護士的後腦勺咬牙切齒的橋段。
傷員再三表示希望能夠獨立完成生理鹽水沖洗的任務,無奈季青衍就是不同意,胡謅出三十二個理由強調這項工作必須由自己輔助。
籌備過程受到多方阻撓,心理曆程充滿無限艱辛,好在結果令季青衍大喜,李閱川如他所願隻穿了一條四角褲站在浴室裡。
在心裡“嘿嘿嘿”無數次後,季青衍的手依然不受大腦支配,光速在眼前的屁股蛋上摸了一把,口中振振有詞:“還行,躺了幾天肌肉沒萎縮~”
李閱川:..........
在醫院時,季青衍雖然天天盯着護士操作,但動真章時還是免不了手忙腳亂。李閱川用毛巾費勁地擦被澆透的整個背部,再一次建議這項工作明天由自己來。
季青衍悶悶說:“好。”
因為他起反應了。
在與李閱川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心思攤開在了浴霸刺目的光圈下。
四周的瓷磚牆上崩滿鹹澀的水滴,它們不敢停留太久,隻一瞬就兀自滑落,将季青衍難過的表情映成一條條相似又可笑的珠鍊。
季青衍轉身就跑,那些他最美好最純淨的感情卻一絲一毫都不敢讓對方察覺。
濕腳印從衛生間延伸到主卧,每一塊水漬都委屈得變了形。待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漸遠直至消失後,李閱川才擡起僵直的手臂按下花灑的冷水鍵。
再轉過天是周六,對打工人和學生來說難得的放松日,李閱川在沙發上找了個斜靠的位置撥通妹妹李閱霞的視頻通話。
幾聲提示後,李閱霞清秀的臉蛋出現在鏡頭前,與李閱川并不算相似的眉眼乍現出驚喜的神采,“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