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就兩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敲門的是誰，季青衍沒好氣地說：“進！”

他梗着脖子沒回頭，把周身所有的感官神經都聚到雙耳，認真辨别由遠及近一瘸一拐的腳步聲。

“畫得真像”，李閱川站在季青衍的身後，用最樸素的語言稱贊。

炭筆在指尖靈活轉動，季青衍盡力壓制嘴角，直愣愣擡頭看向李閱川。李閱川并沒有看他，而是将視線投在窗邊——那副齊子維要了好幾次都沒要走的希臘美少年。

畫面中看向水面的納西塞斯不同于以往的高傲孤冷，而是由雕刻般的肌肉線條中透出昂揚的體魄 。

畫面經過藝術處理，季青衍也拿不準李閱川能不能看出畫的是他自己，畢竟齊子維這麼長時間都沒看出來.......

好在李閱川一個字也沒問，隻交還了季青衍的手機，“季哥，我選了兩個蘋果。”

季青衍接過手機，哀怨地瞄了一眼，“嗯，晚上吃什麼？”

“我都行”

季青衍賭氣轉身接着畫，李閱川尴尬地摸摸鼻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蓦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季青衍凡事都給他留台階，哪怕他沒有從預備好的台階下，季青衍也能從四面八方再替過來一把梯子，這種處處維護的姿态讓他無端生出一種可怕的錯覺。

他定了定神，拖着不太聽使喚的雙腿，一腳深一腳淺走回那間短暫屬于他的客卧，随後關門落鎖。

季青衍“唰”地一筆狠狠從上至下毀了整幅畫，下一秒穿上外套走出家門.......去了商場。

李閱川的入院經過意外而匆忙，連貼身衣物都是邢軍後來給送的，而這些東西在出院時又被季青衍以醫院有細菌為由都給扔了。他偏執地想要掌控李閱川的全部，精神上無法涉足那就滲透到衣食住行。

裡裡外外從上到下給李閱川買了五身衣服，連内褲和襪子都經過仔細挑選，并且全部讓導購員剪标後再裝好。

然後又下到負一層的生鮮超市，他分析李閱川骨子裡絕對是傳統的，對另一半的喜好必定是賢妻良母。

行，有模闆就好辦。

季青衍推了一輛碩大的購物車，看見什麼都往裡扔，連眼都不眨就刷出去價值五位數的食材。

暮色沉沉，厚重窗簾中透出的晦澀光暈由天際注入萬家燈火。李閱川在一股熟悉的味道中睜開酸脹的眼皮，酵母的酸馊與面食獨特的香氣一縷縷穿過門縫鑽進他的鼻腔。

他撐着床頭站起身，緩緩踱到廚房，“季哥，你在....蒸饅頭？”，李閱川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是啊，你是山東人，肯定愛吃饅頭”，季青衍行雲流水扯了張面巾紙蓋住垃圾桶裡失敗的上一籠。

李閱川愛吃饅頭不假，但是沒愛吃到值得勞煩季青衍親自蒸的地步。

他看着偌大的廚房台面上四散的雪白面粉與暗黃的酵母顆粒還有成片黏住的幹面餅子，眼底暗流翻滾，偏頭艱難開口：“季哥，我想回基......”

沒等“地”字說出口，兩人手機同時“叮咚”震動。李閱川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您尾号XXXX的借記卡實時轉入工資59034.60元”。

随短信來的還有工資條，李閱川一并點開，正如季青衍在病床前吩咐的那般，他的基礎工資已調整為小隊長對應的檔位，績效補助按照滿勤發放，備注一欄更是特别注明：工傷，三倍。

沒能說出口的“地”字徹底憋了回去，季青衍在廚房的暖光燈下緩緩轉身，笑盈盈問：“小川，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沒什麼....”

“嗯，那就準備吃飯吧，外賣馬上到了，我訂了老母雞湯給你補補”

“謝謝季哥”

花錢就能辦的事情通常會很順利，至少對此時的季青衍來說是這樣的。外賣送過來的冒着熱氣的蟲草雞湯清澈滑潤，碧綠的香菜末飄在點點油星之上，勾得兩人食指大動。

而不花錢親自蒸的饅頭就沒那麼好運了，不僅全部趴在鍋底，還坑坑窪窪好似被壓路機碾過一般慘不忍睹。

季青衍捏捏手指頭，回頭偷瞄李閱川。李閱川上前一步放穩還冒着熱氣的鍋蓋，安慰道：“沒關系，熟了就能吃。”

面點師傅癟嘴，“你還不如不說......”

這大概是李閱川見過的最可憐的饅頭，他頗為好奇地上手戳了兩下，沒想到一指頭下去連個坑都沒出，不禁失笑：“挺瓷實。”

季青衍臊得不行，佯怒輕推李閱川的小腹，“别看了别看了，趕緊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