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黃育芩質疑,孫一千道:“當初你被周将軍自牢中帶走,我便立刻發覺,後來尾随你們到城門下,親眼看見周将軍送你出城。又過了兩天,派出去搜尋的士兵回禀發現了屍體。”
“你在詐我?”
“黃公子,我并非詐你,你也不必疑我。那些黑衣蒙面之人皆是被野獸利齒咬斷喉嚨,因此我隻當他們是意外遭遇不測,今日見到你們,這才将此事與你們形影不離的狐狸聯系在一起。”
孫一千迎着日光,直對着黃育芩,坦坦蕩蕩。
黃育芩正色道:“如今我姑且信你,正如你也需得信我,我們如今在一條船上,若是因同室操戈而反倒讓漁人得利,恐怕得不償失。”說罷,便轉頭向内走去。
黃育芩将周明夷額上的手帕重新用水浸濕,孫一千看着他熟練的動作,他忍不住道:“當初不分青紅皂白便将黃公子下獄,是我的不對。可是黃公子的身份洩露,永州城内物議驟起,敵軍來勢洶洶,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是換我處在同等位置,我未必不會同你一般,孫将軍不必自責。”黃宇琪閉目,掩住眼中情緒。
黃育芩仍舊坐在圓凳上打盹,孫一千隻得繼續站在床前,時間不尴不尬地緩緩流逝,屋外傳來腳步聲響。
孫一千擡頭,來人身姿挺拔,眉目間平和沖淡,目光複雜地注視着黃育芩的背影,黃育芩聽到腳步聲,站起身來轉向張之羽道:“明玉如何了?”
“并無大礙。”張之羽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黃育芩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張之羽便繼續說道:“饑馑過後,常有大疫。此地與我們先前所處河南的情況卻不甚相同,河南的災民餓死于路邊大有人在,屍體來不及掩埋,更有夜間偷偷食用屍體之事發生。”
黃育芩聽到食人之事,略微皺了眉頭,張之羽繼續說下去:“永州城原本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之一,幸虧周将軍一年前救濟及時,最近爆發疫病着實蹊跷。”
孫一千道:“自從明公子來了之後,這才發生了後面的一系列變故,現在就連将軍都病倒了!”
黃育芩疑道:“明玉過來之時,應是他孤身一人,況且河南至永州,路上行走便要十數日。而據我所知,明玉是在此落腳後的三日後才發現症狀。河南的疫病在接觸後七日内便會發病,孫将軍倒是告訴我,這該從何算起?”
孫一千自然知道明玉這類世族子弟,必定愛惜性命,斷然不肯以身投毒,如今周明夷卧病,親妹采采腹瀉低燒不止,心急如焚。幸而馮先生暫且無恙,管理城中大小事務,軍中則由他與李鋒一同打理,這些日子以來,城中病倒的人不在少數,往往一村一地的出現症狀,令他憂心不已。
他承認自己方才的行為是為遷怒,孫一千默然不語。
黃育芩問向張之羽:“李将軍沒有同你一道回來?”
“李将軍事務繁忙,先去忙了,他說,孫将軍會為我們答疑解惑。”
原來,自初始時,明玉敏銳地意識到,症狀與之前在河南所見相差無幾,便将自己所知悉數告知周明夷,家家焚燒艾草,人人佩戴香囊,将身患疫病之人隔離,宰殺掩埋患病家禽家畜,然而疫病蔓延之勢并未好轉。
明玉時時陷入昏睡,偶爾瞧見黃育芩,隻強打精神與他說兩句話:“家父自幼便教人替我看過相,那人說,我這一輩子于功名方面毫無建樹,卻是長壽萬福之相,我定會化險為夷。”
說完,便重新陷入昏睡。
黃育芩:“……”
明玉忽又清醒,繼續貧嘴。
“雖說我是萬福面相,在永州城可是吃了大苦了。原以為風餐露宿小半年,來這裡做做人質,享享清福,沒想到,來這裡的第一日,連喝的茶水都是劣茶,還磨牙苦口,第二日,就直接白水解渴。”
黃育芩:“!”
“等咱們回去後,兄弟你可要在如意園裡替我擺上一道席面,隻要相府的廚子做的,外面的糕點一律不要,咱們再好好快活快活。”
明玉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合成一道縫。
黃育芩出了門,瞧見張之羽與李鋒正坐在一處涼亭之内,兩人神情頗為嚴肅,黃育芩徑直走了上去。
“我請李将軍查明情況,永州情形與河南似乎并不相同,富戶家中與貧窮人家,城内、村郊與軍中,少壯、孩童與老人患病經曆不甚相同,似乎并非密切接觸而感染疫病,也并非蟲蟻啃齧而緻病。”張之羽不确定地說道,“恐怕是一次投毒。”
“投毒?”黃育芩重複了一遍。
“不錯,正是投毒。”孫峰迅速道。
“如此大範圍的投毒,卻不知以何種方式。”張之羽緊皺眉頭。
“永州城中自何處引水?”黃育芩突然問道。
李鋒挑選了十名士兵和張之羽沿着河流上遊的方向一路密查,夕陽逐漸下沉,在半明半晦之間,派出去的其中一名士兵慌忙折返,彙報所見所聞。李鋒不可置信地看向張之羽,張之羽亦是一臉驚詫,跟上衆人的步伐向前。